對話《還是覺得你最好》導演陳詠燊：怎樣拍出真正的“港味”？
作者：歐陽編輯：園長
來源：娛刺兒
原標題：一部久違的真正香港喜劇電影 | 對話《還是覺得你最好》陳詠燊
今年中秋檔新片扎堆，12部電影同時上映，從收官票房成績約3.78億元來看，這樣的數(shù)字對于中秋檔來說差強人意。
中國香港喜劇愛情電影《還是覺得你最好》可以說是眾人眼中的黑馬之作，從點映開始累積的口碑在上映后發(fā)酵，各個社交平臺討論不斷，豆瓣開分8.0領跑中秋檔。根據(jù)燈塔專業(yè)版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9月19日中午，《還是覺得你最好》累計票房已達5519萬，在中秋檔影片中排名第二。從類型和制作陣容層面來看，這個成績已然不錯，況且假期結束后其表現(xiàn)仍然穩(wěn)定，還有上漲空間。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這是一個關于家庭和愛情的故事：一家三兄弟有一套由叉燒工廠改建的房子，大哥念念不忘的前女友Monica成為了二哥的現(xiàn)女友，又搬入了這個家；大哥出于面子考慮與新結識的網(wǎng)紅喵喵確認戀愛關系；三弟和女友Josephine之間愛情長跑多年的危機也在此時浮現(xiàn)。
看似和平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之間存在著細微裂縫，在大哥的努力維持下，終于還是在一場飯桌修羅場上爆發(fā)，大家跟隨內(nèi)心，走出家門去到遠方。
電影最明顯的特質(zhì)或許就是場景上的運用，整個故事幾乎都發(fā)生在“家”里，重要的高潮點都集中在飯桌上，對白和種種細節(jié)塑造著人物和故事，讓影片呈現(xiàn)出經(jīng)典的“港味”和生活情趣。
這是陳詠燊第二次當導演，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寫了20年的劇本。“我一直想挑戰(zhàn)一種喜劇形式，如果只許自己用一個房子和六個角色的話，能不能創(chuàng)作一個又搞笑又溫暖的故事。”他告訴娛刺兒。
關于家庭、愛情、港片，以及香港新舊文化的交融與發(fā)展都在影片中得到展現(xiàn)，而創(chuàng)作者在其中投注的努力和情感也讓這部電影給觀眾們帶來了久違的港式喜劇體驗。
01
一次關于家庭的創(chuàng)作
對于電影人來說，家庭絕對是最重要的母題之一。
之所以將《還是覺得你最好》的主角定為三兄弟，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創(chuàng)作之初“一個房子、六個角色”的設計。
“要把他們放在一個房子里，最好塑造矛盾的方式就是他們的關系很親密。電影時間有限，朋友關系需要許多鋪墊，是兄弟的話矛盾還能更大，所以設計成了三個兄弟，同時有其他的女生來沖擊家庭關系。”陳詠燊給娛刺兒分析。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陳詠燊一直想討論的一個問題是，什么是家人，什么是家。是一座足夠大的房子，是一群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還是足夠溫暖的陪伴、關懷？
這與他自身的成長經(jīng)歷有一定關系。在陳詠燊的成長故事里，有一個對他很好的叔叔，就像爸爸一樣陪伴著自己，“從小到大都陪著我、看著我長大，但他只是我的uncle。”小時候不懂事還沒什么感受，后來他結婚時才發(fā)覺，叔叔已經(jīng)在情感上占據(jù)了更重要的位置。
“什么是家、家人，是我們自己去定義的，你覺得他跟你的感情就像家人一樣，他就是家人。所以我就把這個情緒放進去，就像大哥跟二弟其實沒有血緣關系，但這就是一個內(nèi)心相信與否的問題。”
這次的創(chuàng)作中有許多不同于之前的方式，比如是寫好了劇本才去找演員，比如和演員之間深度交流后重新創(chuàng)作劇本，又比如進行了好幾次的劇本圍讀，這些都是往常拍電影時比較少進行的流程或方式。陳詠燊會根據(jù)演員本身的特質(zhì)與交流后的想法去調(diào)整說話的方式和臺詞，“這個方式才會把每一個演員最好的一面找出來。”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這也帶來了電影中的不少亮點，飾演大哥的黃子華金句頻出，飾演喵喵的馬來西亞藝人林明禎釋放著一種外來者的可愛，這些都與演員本來的氣質(zhì)關系緊密。
在考慮喵喵這一角色的演員時，陳詠燊想了很久，好像香港的女演員們都不太適合，香港女生容易給人一種攻擊性，想象這樣的三個女生坐在飯桌上，就會覺得這三個角色之間的斗爭會很大，但喵喵本身應該是一種很可愛的感覺。后來他在電影《一秒拳王》中發(fā)現(xiàn)了作為女配角的林明禎，頓時便感覺“對了”。
當時的陳詠燊其實還在堅持想使用香港演員，于是向老板坦白：“有一個女生我很想用，但她不是香港演員，我很也很想支持香港演員，應該怎么辦？”
老板的回答讓他放下了顧慮，最好的支持香港演員的辦法是拍好這部電影，電影市場好一些，其他演員也有了機會工作，“應該選最好的，而不是堅持要選一個不對的。”
02
關于片名，陳詠燊有話要說
在確定內(nèi)地公映片名之前，陳詠燊和團隊成員們在討論中列出了40多個備選片名，最終才定下了《還是覺得你最好》。這是張學友發(fā)行于1992年的一首經(jīng)典歌曲，對于許多內(nèi)地的年輕人而言，年份久遠的經(jīng)典歌曲還是有些陌生。
對于陳詠燊這一代人來說，《還是覺得你最好》是很重要的一首歌，他們中的大部分的人都對這首歌有著很深的情感連接，進一步來說，這句話放在每一個角色身上都十分契合：“電影里的每個角色多多少少都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他們要去尋回什么是心中最重要的。”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電影中，六位主角剛剛經(jīng)歷一場暗流洶涌的飯桌戲，密集的對白和人物矛盾后進入了短暫的平靜，樓上的卡拉OK在夜里悠然流出了《還是覺得你最好》的旋律，鉆進了每一位主角的房間和腦海。沒有臺詞、動作寥寥，情緒卻隨著演員的演繹得到釋放。
影片的名字是和觀眾打招呼最直接的方式，在陳詠燊看來，內(nèi)地觀眾和香港觀眾不一樣的點在于，香港觀眾對喜劇電影更感興趣，而內(nèi)地觀眾則對文藝的、情感向的故事更感興趣。
對于《還是覺得你最好》來說，雖然它是一個很搞笑的故事，但是陳詠燊真正想讓觀眾了解到的是情感的部分，所以最后選定了這個聽起來很感性的名字。
也有在其他的名字里糾結過，那40多個備選片名都被陳詠燊記在了手機上，現(xiàn)在還能說出同樣中意的另外幾個片名。
想過取《不如我們從頭來過》，這是張國榮在1991年上映的電影《縱橫四海》中說出的經(jīng)典臺詞，也適用于電影中的各個主角，同時像影片中多次對《英雄本色》的致敬一樣，是港式迷影梗的運用。
也列出過《大龍鳳》作為備選，“大龍鳳”在電影中是以Monica“香港文化藏品”的定位出現(xiàn)，在幾場重頭戲中都有出現(xiàn)，而在廣東話里，“大龍鳳”寓意著酒樓，也有把東西都搞亂、大吵大鬧做戲的意思。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而回過頭去看電影的英語片名《Table for Six》，則會更加明顯地感受到“飯桌”對這部影片的重要性。
在有限的空間內(nèi)，影片用幾場飯桌戲串聯(lián)起了整個故事，既有矛盾沖突，又有密集笑點，暗示不斷，人物變化也有。
在以往的華語電影中，飯桌場景也常常出現(xiàn)，但多是承擔一些“說出重要信息”的工作，而陳詠燊在《還是覺得你最好》的創(chuàng)作中有意識地讓飯桌成為了矛盾爆發(fā)的場合，每20分鐘左右就要進行一次聚餐，也就是矛盾被激化、引爆的劇情設計。
“我們?nèi)A人家庭很重視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時間，就算白天你跟家人吵架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還是要從房間里出來，”陳詠燊告訴娛刺兒，“不管是不快樂也好，還是有很多問題很多話要說，晚上都一定會面對家人。”
于是我們能看到，在吃飯之前的20多分鐘里，無數(shù)“炸彈”被埋進了人物之間的關系里，白日里的都市青年們在拉扯中暴露了一個又一個矛盾沖突，一切都在夜晚到來時，全家齊聚在餐桌上的情況下爆發(fā)，沒有解決的矛盾又會在第二天被放大。
這種節(jié)奏是很新鮮的，也是陳詠燊期待在作品中呈現(xiàn)的更“好玩”的效果。
03
新香港的“舊電影”
新千年以來，新舊文化在這片土地上相互沖擊和交融，無數(shù)新的觀念和生活方式也體現(xiàn)在了文藝作品的表達和主題中。
《還是覺得你最好》中，大哥是一個色盲攝影師，二哥是都市中產(chǎn)，三弟是電競選手；另一邊的女性角色，喵喵是來自中國臺灣的網(wǎng)紅，Monica醉心于“舊”香港的文化保育，Josephine家中“三代廚娘”，從外婆、媽媽到自己都圍著餐桌灶臺打轉(zhuǎn)。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每一個角色都有所象征，循序漸進地體現(xiàn)著“新”和“舊”之間的互動關系。
包括大哥一直極力維護著三兄弟共同的家所付出的努力，實際也是一種對傳統(tǒng)的、緊密的家庭關系之間的眷戀，最后做出賣掉工廠的決定，也傳遞著“接受變化，向前發(fā)展”的態(tài)度。
“我作為香港中生代，現(xiàn)在45歲了，在電影圈里有很多厲害的前輩，同時也有很多年輕的朋友很需要幫助，我是活著在中間的一代，想向前輩學習，也想幫助年輕人，”陳詠燊解釋，“剛好我們創(chuàng)作的這幫人都是這樣，他們要面對新的東西，心里也有很多舊的、經(jīng)典的東西，所以我把這個感受放進去，這個世界就是立體的。”
香港是一個非常包容的城市，新文化和舊文化，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在這里交流、平衡，塑造了這里獨特的城市文化，也深深影響著這片土地上的創(chuàng)作者們。
在許多評論文章或是社交平臺的討論中，“久違的‘港味’”是人們對《還是覺得你最好》最常出現(xiàn)的評價。但該如何理解這種所謂“港味”，這一概念由哪些元素組成？陳詠燊自己也回答不上來。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我沒有特別去做一些很‘港味’的事情，也不太懂什么是‘港味’。我們在香港拍、用香港演員，可能不自覺的‘港味’就出來了。”陳詠燊開玩笑。
但如果認真去分析，陳詠燊覺得這種“港味”或許是一種節(jié)奏。
“以前的年代，我們前輩那一代，他們的老板堅持每部電影只能有一個半小時、100分鐘以內(nèi)。片長到兩個小時的話，每天的排片就會少排一場，電影保持一個半小時，他們可以多排一場，這是錢的問題。”于是編劇、導演將故事精簡化，拿掉用處不大的戲份，對白被加快，久而久之也就形成這種獨特的快節(jié)奏。
這樣的節(jié)奏一定程度上也讓香港電影娛樂、商業(yè)的性質(zhì)更強。在《還是覺得你最好》的創(chuàng)作中，陳詠燊也會注意在快節(jié)奏里盡量去平衡感情的部分，就像前文提到的20分鐘左右就會設計一場信息、沖突密集的飯桌戲，也會在間隙花很多筆墨鋪墊和展現(xiàn)感情，這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但是我很喜歡，這幾個很好的演員幫我做了平衡。”
圖源《還是覺得你最好》官博
近年以來，內(nèi)地也出現(xiàn)了一波“港風復古潮”，當年流行的音樂及影視文化等都再次被人們投以更多關注，上世紀90年代的那一批香港藝人在內(nèi)地迎來了新的發(fā)展。
陳詠燊對此頗為感動，他能夠感受到還有很多人喜歡香港文化，這也證明了當年香港文化久遠的影響力，但反過來，這些也給了他們更多責任和動力，“我們這一代電影人應該再做好一點，讓更多人去感受現(xiàn)在香港的文化也依然可以很有趣，值得去多一點了解。”
“就像電影里說的，大哥還是會永遠懷念爸爸、媽媽還有叉燒工廠，我們要永遠記得、尊重我們的過去，但最重要的是把他們放在心上，往前走。”陳詠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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