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毛×Apple,首發:廣告文案
這場對話是在 4 月初的杭州進行的。
在對話開始之前,我對 Apple 的印象,主要來自她作為珀萊雅品牌項目主創時,寫下的一句句文案:
「性別不是邊界線,偏見才是」
「成長不是失去純真,而是守住純真」
「敢愛,是愛情里最大的冒險;敢不愛,是愛情里最大的自由」
但后來整理這場對話記錄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們所聊到的話題,遠遠不止于文案。
甚至里面很多問題在提出來的那一刻,我都不自覺地想要讓她幫我提供一個解決方案。
而 Apple 則是知無不言。
幾乎在每一個回答中,她都毫無保留地分享了她認為能夠落地的方法。
這一方面得益于入職珀萊雅擔任品牌總監之前,她先后在寶潔、知乎、網易云音樂、B 站等公司的從業經歷,讓她知道「甲方在乎的是什么」,也讓她鍛煉出了「親手做事的能力」。
另一方面更在于她骨子里,有著一種「相信 idea」和「保護創意」的決心。
如果過去一年中,你有被珀萊雅做的一系列品牌內容給觸及到,那么這份對話記錄會給到你一個獨家視角,去探尋創作過程中那些關于品牌的思考、以及一步步往前推進一個個具體項目時的細節與故事。
同樣,如果你是一個文案、創意人,又或是一個品牌經理、市場總監,你也能從中感受到一位活躍在創意一線和市場一線的人,她現在的心聲和曾有過的困頓。
我想從她的分享中,你找到的將不僅僅是共鳴,還有具體做事的路徑,和親手在一線做事時所獲得的能量。
以下是我們的對話,主要涉及的話題有:
一個文案的創作心得;一個品牌經理的角色重要性和能力構建;一場 campaign 如何做到有效傳播;
如何進行市場協作;如何規避那些冒犯女性的廣告;
如何不放棄工作之外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如何在個人表達和品牌商業訴求之間找到平衡;如何挺過職場中那些迷茫的時刻等等。
01.
哪怕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我們可以試著理解彼此
二毛:你習慣晚上寫文案,還是白天寫文案?
Apple:肯定是晚上寫,因為白天事情太多了。
而且我覺得寫文案的人最害怕被電話打斷,或者是微信上突然跳出來一個信息問:你現在有空嗎?每次接到這樣的信息我都非常想死,因為它會把你的思路給打斷,然后需要白天寫文案我就會躲起來。
我會跟所有人都說清楚,現在不要來找我,從下午 1 點到晚上 5 點不要來找我。
我什么電話都不會接,什么微信都不會回,誰叫我都不會接。
二毛:遇到那種寫不出來的時候怎么辦?
Apple:硬寫,哈哈哈哈哈。
其實這個地方我是有一些 learning 可以給大家分享的。我今天還看到有一篇文章寫賈樟柯拍電影,他的搭檔問他一開始是怎么弄到錢的。
賈樟柯說,硬弄唄。
寫不出來的時候是非常多的,寫出來的時候反而很少見,我自己有三個方法:
第一個是一定要堅信自己能寫出來,不要半途放棄。因為每一個句子,都是一場巷戰。你首先一定要有堅定的信心,就是一定能寫出來,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心,中間很容易就放棄了。
第二個就是去大量閱讀跟你想要的文案風格相近的文章,把自己沉浸到那個氛圍里面去。
比如我寫跟愛情相關的文案,我可能就會看很多愛情小說,看很多愛情電影,看一些拍得很好的愛情短片,也可以讀一點詩。
寫開學季「給 18 歲的自己」的時候,因為是信的形式,所以我看了很多坂元裕二寫的信找感覺。做「回聲計劃」紀錄片的時候,我把張春老師和李松蔚老師所有的知乎回答/專欄文章/豆瓣日記,還有出的書,全部都看了一遍。
然后不要限制自己的思路,對著電腦隨便打,好歹你會寫出一點來。之后你可能有一點靈感,再去翻一翻書,看自己想表達的那個意思可能是什么。就這樣重復整個過程,寫不出來就翻一翻書,再寫一點點,再寫不出來就再翻一翻。
以我的經驗最后你會到一個什么樣的狀態呢?就我的狀態會是我已經想清楚,我到底要寫什么了。
其實翻書的過程和不停地去寫一點東西的過程,就是在不斷梳理我到底要表達什么。當你把表達的那個東西梳理清楚了以后,文案就會非??斓爻鰜?,它像流水一樣。
可能最后你寫完文案的整個過程就只有半小時到一小時,但是前面掙扎的過程是很痛苦的,就是你要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到達那半小時。當然半小時到一小時是比較順利的情況,也有可能寫三個小時、四個小時。
還有一個方法對我自己也很有用,就是自言自語,不停地自言自語去講這個東西到底是怎么回事?;蛘呤窍胂竽阍诟粋€人說話,想象我在跟一個人爭論一個什么樣的問題,因為一個人在說話的時候其實思路是非常集中的。
二毛:你會有這種習慣嗎?就是要等到 deadline,才可能把它給寫出來。
Apple:我覺得沒有文案是不拖延的,沒有創作者是不拖延的。
對我來說我其實不反感 deadline,我甚至覺得 deadline 是第一生產力。
因為每個人都會害怕空白的紙,只要是一個寫作者,TA 一定害怕空白。他會覺得,我寫的什么鬼東西,我真是江郎才盡了,我再也沒有才華了。
你也肯定會擔心這件事情,但是 deadline 這個東西,它會逼著你去面對這樣的心理。
二毛:你寫的文案,僅限于我看到過的,感覺女性意識很強,你意識到自己有女性意識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Apple:很難說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應該說它一直都有,一直都在。
我首先覺得一個女孩她肯定會有女性意識,比如你從小聽一些話,你會發現那些話有點不太對。
像我其實是成績很好的一個女孩,但從小也會聽到一些話,什么女孩學理科可能學不太好啊。就這些話聽到后,你會覺得有點不爽,你肯定會有點這個意識在。
但這個意識它是本能的,是下意識的,而對于女性這種下意識的反應它是怎樣轉化成有意識的行動,我覺得這個是可以聊一聊的。
二毛:這種有意識的行動,對你來說具體表現在什么地方?
Apple:第一次分手以后。
當時我遭遇了一個比較大的痛苦,那個痛苦在于我覺得我失去了一個對女性來說特別重要的東西,就是愛情。
但是后面我在很痛苦的過程當中慢慢去反思:為什么我會覺得愛情這件事情它如此重要?
我當時二十八九歲。二十八九歲對于一個女孩來說也是特別重要的一個階段,因為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要搭上末班車了,我靠馬上 30 了,沒人要了。
但是后面我反而把這件事情想得更加清楚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不再在意傳統的女性敘事了。就是身為一個「女性」我要完成什么,我是不是一定要結婚生小孩之類的那種敘事。
我開始在意身為一個我自己,身為一個人,我要完成什么。這個對我來說特別重要,尤其是二十八九歲以后,不再希望一定得有一個什么樣的人來跟你共度一生。
想清楚這個后我變得更自由了,我從傳統的那個女性的角色當中跳出來了。
二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愛情在某一個階段對你來說挺重要,但是過了那個階段,它好像變得不再那么重要?
Apple:也不能說它以前在我的生命中是重要,或不重要。
它給我更多的啟示是說,以前你認為有一段愛情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就是你身為一個女性,你擁有一個喜歡你的男生,這件事情是理所當然的,然后有人喜歡你這件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當這份愛情失去之后,它逼迫我開始思考:
我要不要去追求愛情?
我要不要為了愛情去犧牲一點什么?
到底什么對我來說是人生當中最重要的?是組建一個家庭嗎?找到一個愛我的人嗎?還是其他?
我覺得它是一個 Trigger(觸發器),不是說那個東西以前它特別重要,是它開始讓我思考愛情到底重不重要。
因為之前我就很懵懂,有人喜歡你就跟人家在一起嘍。就是這個事你不會多想,但是當我失去了這個東西之后,我就開始反思。
二毛:那我特別想知道,你有自己很強的女性意識,然后你本身又是一個營銷行業的從業者,你看女性類廣告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一些冒犯你的?
Apple:有啊,可太多了,我的天,我天天都生氣好嗎?
比如什么離過婚的女人是二手車之類的。包括早幾年前那樣的招聘廣告,找工作等于找女人,把女性當成是某種附屬品,我現在想到都要非常的生氣。
但我自己覺得這兩年這樣的廣告會越來越少,因為女性意識這件事情是不可逆的,女性意識一旦覺醒,你就不可能要求女性回到過去。
以前你可能感受不到的一些冒犯,現在它就會成為新的規則,新的范式。
二毛:從品牌的角度看,你覺得這種冒犯女性的廣告,它產生的根源是什么?
Apple:我以前有看過《人物》雜志一篇寫《半邊天》欄目的文章,那個文章里面就講,他們節目編導是全部都要經過社會性別意識培訓的。
我認為這些冒犯女性的廣告產生根源,就是因為以前的廣告從業者和做決策的人,沒有社會性別意識,大家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尤其對一些男性來說,可能日常關注性別問題比較少,或者已經習慣了以前的那套模式,他如果沒有被提醒這里面是有問題的,他是不會意識到這里面是有問題的。
一個男生從小到大,他接觸到的最傳統的性別意識是什么樣的呢?你事業成功了,什么女的沒有,對吧?包括我們從小到大看到的各種電視劇、各種偶像劇里面,女性是一個男性的成功之后的獎賞。
這種傳統的性別意識是有很大的慣性的,其實不止是男性,很多女性也被裹挾其中。就這個問題是要被意識到的,是需要在出街前仔細考量的。
所以大部分從業者和做決策的人沒有經過社會性別意識培訓,我認為這個是根源。
二毛:假設一個品牌它想要獲得女性用戶的尊重和認可,除了你剛剛提到的要有性別意識,它還應該怎么做才能規避這類的問題?
Apple:如果要讓女性用戶認可,我覺得只要做到一點就行了,就記住一句話:女人也是人。
同樣的一句話,你會對你的女兒說嗎?你會對你的妻子講嗎?你會對你的媽媽說嗎?你會對你的奶奶說嗎?
以及還有最重要的,這個話你對你自己說,你會不高興嗎?如果你是一個受眾,廣告里有一個女生在那說,換工作如換男人這類的話,你也會不高興對不對?
二毛:就像以前大衛·奧格威說的,消費者不是低能兒,她是你的妻子。
Apple:對,還有一個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消費者也是你自己。
我會覺得有的品牌它有點高高在上的感覺,包括一些廣告從業者把消費者當傻子,是因為他們某種程度掌握了一定的公共資源。
如果你真的把消費者當成跟你一樣的人,你就問問你自己,聽到這樣的話,你會不高興嗎?
二毛:有一些觀點會認為,「男性和女性之間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怎么看?
Apple:我覺得肯定有 human universal,就是那種超越性別、超越地域、超越職業、超越一切的那種人類之間的那種共情。
有些人會講男性和女性不能產生真正的感同身受,我理解這句話應該是有語境的。
就是說男性和女性他們所處的社會文化不同,好比有一句話是「白人沒有種族,男人沒有性別」,你不會意識到站在別人的處境上,她是感受到了冒犯,我覺得在這個層面上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像我一個女性我可能也理解不了男的,我可能也理解不了你們,就養家的那種辛苦或者什么別的之類的。
但是我覺得如果讓我來說這句話,我會在后面再加一句——哪怕男性和女性之間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是我們都可以試著努力地去理解彼此。
我覺得這個是我想說的。
02.
在珀萊雅 天大地大,idea 最大
二毛:我先默認為這兩年珀萊雅的傳播是做得比較成功的,如果從方法論的角度聊聊,你們有沒有可以對外分享的。
Apple:這個問題我有非常認真地想過。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因為這兩年在珀萊雅品牌部門,從上頭老板到下面執行的人,所有的人都相信一件事情——天大地大,idea 最大。
在這件事情上面,珀萊雅內部的層級感是很弱很弱的,不是我說的就有道理,或者別人說了算。
就在很多地方是老板說了算,但在珀萊雅是大家都信品牌這件事,無論如何我們把 idea 做好,idea 是最重要的,這個是第一。
第二個是我自己的一個堅持,就是直面真實的反應,不要虛假的那些東西。
我做項目從來不刷水,就是尊重傳播本身的規律,死磕 idea,就死磕這個東西。如果 idea 不好就不表達就不做,寧愿這個季度沒有好東西,當然每次最后也還是能想出來。
還有一點我覺得可以分享的是,一個項目不能有太多的干擾,尤其是創意項目,它的核心的主創團隊,不能有太多的干擾和其他的事情。
就是一個 idea,如果被很多人 input 和 judge 的話,它出來就一定是一個不好的東西。
在這個過程當中需要這個團隊之間非常強烈的信任,就是做決策之前,我們充分地討論這個 idea 到底好不好,它有沒有風險,是不是值得表達,是不是符合品牌自己的價值觀和東西。
一旦決定了 idea 就往前走,就不要再去找比如說財務來給你看一下,這個人來給你看一下,那個人再看一下。
同時主創團隊要扛得住壓力,因為你如果一旦選擇了 idea 這條路,你就沒有別的路可以選了。
你想把一個項目做得漂亮,讓老板滿意這件事情有很多方法。但你選擇了 idea 這條路,它就是一條難的路,它也是一條值得去走的路。
二毛:那從你的角度看,把一個 idea 從頭到尾落地,團隊的主創,或者說團隊的成員,需要具備什么樣的能力?比如像你會寫文案做策劃,也會做項目管理,是不是還需要有其他能力,比如對外資源嫁接之類的。
Apple:其實離開寶潔以后,也就是在珀萊雅之前,我在很多中小型互聯網公司待過。
比如知乎,比如網易云音樂,到了珀萊雅以后我感覺自己可能也準備好了,這里也尊重創意,給了我很大的發揮空間。
我的經驗是,無論在哪家公司,基本上工作模式都是,我的老板會定這件事情能不能做,我是去定這件事情怎么做。
我自己認為可以分享的一點是在這個過程當中,至少得有一個這樣的人,他要從頭到尾全部去盯完。這個人他要知道創意是什么,明白創意的表達,他也要很懂傳播上面的東西,他去做各種各樣的決策。
就包括比如說是不是要跟媒體合作,是不是請明星,什么時候上線,你第一波上什么,第二波上什么,有什么樣的傳播資源,然后我的老板會把關,也會在關鍵的決策上給建議。
大家可能會覺得這樣的事情需要很多人來群策群力,我反而是不這么覺得。
我覺得在這個過程當中反而是更需要有一個非常 outstanding 的強掌控力的主創,這樣做的一個好處是它可以保證事情不走樣。
然后我覺得更值得去討論的一個問題是:這樣的人怎么樣才能更多地浮現出來?
這樣的人在廣告公司他可能只管拍片,拍片之后怎么傳呢?
一個很好的物料出來之后怎么傳,這在甲方和乙方就是割裂的。
其實按道理來說,甲方的品牌經理應該是這個角色,但是甲方很多品牌經理是擔不起這個角色的,他沒有辦法從頭到尾跟完。
他可以不去具體寫文案,但他要知道他要表達的是什么。他還要審美很好,要知道傳播的規律,而不是把這些東西全部都推給 Agency。
我現在有意識地在跟我一起工作的小伙伴里去培養這樣的角色,他是一個攢事兒的人,他有一點像制片人的角色,因為做一個創意 campaign 你要考慮很多問題的。
你看像我們做 3.8 節的 campaign,要跟《中國婦女報》合作嗎?為什么要選于貞?在哪拍?選什么樣的影像敘事方式?成片多長時間?選哪些 KOL 來幫你傳?這些事情都是品牌經理要去考慮的。
如果一個制片人他足夠厲害,他也可以自己當導演。
比如我有很強烈的創作欲和表達欲,我就自己寫文案,我要是寫不好,我就擔責任嘛。
二毛:如果一個品牌經理不會寫文案呢?
Apple:一個品牌經理他自己不會文案,他也是可以做成這件事的。
他要知道洞察和品牌的主要調性框架,不是一些浮于表面的東西,logo 夠不夠大,顏色是不是品牌常用的顏色。
深層次的那些東西是你到底要對消費者講什么?你要表達的到底是什么?你的創意形式是什么樣子的?
這個東西應該被什么樣的人看見?最適合在哪個平臺上去傳播?你要的影片風格調性到底是怎么樣?
你要請什么樣的 kol 能給你這個片子增光添彩?而不是把你這個片子變成一個明星的寫真,對吧?
這些東西我認為是需要甲方品牌經理去考慮的。
如果甲方品牌經理搞不定這件事情,很多時候是乙方的人會承擔這個角色,但是無論如何肯定得有一個這樣的人。
二毛:你跟你老板是怎么來配合的?
Apple:我們會先定節點,再定 idea。一般情況一下我會給他兩個選擇,一個 normal 一點的,一個銳一點的。
他每次都會選那個銳一點的,就是要有一點突破在里面。
比如 3.8 節那個項目我給他兩個選擇,我說一個是女性的勇敢,一個是在 3.8 節不要只是談女性,我們談性別平等,因為性別平等、性別偏見這件事情也關乎男性,他就選后面的那個。
二毛:所以他對當下的趨勢也好,或者是一種現象,他有自己的判斷力。
Apple:他有,他肯定有的。
就包括我們第一次會上,基本上會把大 idea 定下來。
如果第一次會議上大 idea 他覺得不好,或者是覺得有需要完善的地方,后面我回來再想。 一般來說不會超過兩次會議。
兩次會之后這個 idea 一定會定下來,這是我跟他之間配合得比較好的地方,然后后面執行上我就有非常大的自由度跟決策權。
二毛:但像這樣的信任關系或者說協作關系,它不是在所有的品牌方里面都可能遇到。
Apple:對,我覺得在這個過程當中其實也是幸運。
我是通過一次次的判斷來證明我的判斷是準確的,然后他也在幫我扛壓力。他要給我信任,給我發揮的空間,如果效果不好,他也有壓力。
二毛:你剛剛提到傳播這塊也是你來全程跟的,現在有一種現象一些甲方習慣刷數據,或者媒介公司來進行流量造假。從你的角度看,刷數據這件事它產生的根源是什么?是因為不合理的 KPI,還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Apple:我覺得其實是有很多方面的原因,我說一下我自己感覺到的。
第一個是因為背后做決策的那個人,可能是 CMO,也可能有的 CEO 會管到這一塊,但他們并不是很深地牽扯到這個品牌的事情里面。
他們沒法判斷這個 idea 好不好,判斷的唯一的標準就是結果好不好,數據好不好。
當然結果肯定是很重要的一個指標,因為我自己也做項目,我拿著的是公司的錢,它不是我的個人表達,從職業道德上講,我當然要為這個品牌去添磚加瓦增光添彩。
但是當一個項目被壓縮到一個數據的時候,這個時候就是把結果當成目的了,他就只能去用后面的數據來衡量,轉發了多少次,閱讀量多少,數據是多少。
那在這種情況之下,一個 campaign 最后壓縮成一個數據,品牌經理當然會去刷那個數據。
那我自己是覺得這件事情是這樣,老板最好還是要懂一懂傳播,至少要對前面的 idea 有判斷力。如果老板真的不懂,也沒有辦法 involve 進去,你就干脆別管,你找一個你信任的人。
然后第二個是我認為刷水太容易了,行業內也沒有懲罰機制,它已經成為默認的一個潛規則。但創意這個東西它是有風險的,誰也不是神仙,你能保證項目出去之后次次刷屏。
我自己算是比較會搞這件事情的,每次項目出街之前我也睡不著覺,我也不知道它效果好不好,誰也不能保證一個項目它出去之后效果一定好。
那在這個過程當中,刷水這件事情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的懲罰,你當然要會去刷水。
還有一個就是我認為這是廣告行業在某種程度上,是為自己去找行業存在的價值的。
因為這個行業里確實有一些平庸的項目,咋說呢,就做了等于沒做。但是這個行業里的人又要生存下來,生存下來你有什么辦法呢?
你只能去刷水,說你看這個東西其實我們做的還是挺好的,還是有挺多人去看到的。
二毛:所以你觀察到的,有些項目它其實是為了生存去做,是為了甲方和乙方都有事情做。
Apple:對,為了品牌經理能有得匯報,為了乙方能有錢賺。
03.
觀察到這一點后 我立刻就改了傳播的策略
二毛:有一點我也很想知道你們是怎么來做的。就是你們 campaign 進入傳播階段,選用的 KOL 都是一些有強觀點輸出能力的,特別注重觀點和討論的質量,這和一些媒介公司選號的那種保量邏輯是有區別的。那是不是意味著,一個品牌經理也要特別懂這種很細的事情,比如哪個 KOL適合哪種風格?
Apple:我覺得這個人不一定是品牌經理,可以是甲方做傳播的人。但這是個非常費力的事情,它是個 dirty work。
而且有的 KOL 他可能之前根本就不接商單,那個數據不好看。他可能在他的領域里面很好,但是也就幾百轉發或者是多少,那在這個過程當中你怎么樣再去把這個事情給推動下去?在公司內部去得到認可?
在珀萊雅我們之所以可以這樣做,我覺得還是那句話,從頭到尾,我們所有人都相信這個 idea,然后我沒有什么一定要達到某個數據的壓力。
但是我會看一個數據,就是非主動提及率。
你要看看有多少人在夸獎你。哪怕你就 100 個轉發,下面有 20 個夸獎也可以啊,對吧?
然后非主動提及率可能還有其他人也提到了,比如說你在廣場上搜珀萊雅,發現有人在夸獎你做這個項目,他都看到了,那就是真實的、有效的數據。
二毛:你們還會用品牌的官微,去在不同的 KOL 下面回復和討論,這樣做下來有什么體會嗎?
Apple:我們自己覺得和 KOL、媒體之間,是相互尊重的,我們是搭檔。
雖然可能我們是甲方的角色,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人家幫我們去發聲,我們官微去互動,這是品牌以示尊重的一個姿態。
再就是還有傳播上面的考量,也是為了要去刷品牌的存在感嘛,告訴大家這個很好的 campaign 是珀萊雅做的。
然后我認為這里面有被非常強烈忽視的一塊,就是有很多廣告公司它把物料把這個視頻拍出來就完了,但是它怎么傳播出去呢?這個事情也是需要去好好考量的。
二毛:對,這個我也有同感。我是真的覺得很多品牌,它物料做得很好,但是傳播的過程中有很多東西是被浪費掉了。比如有些品牌它做熱搜它有一套,但是它不具備那種議題發散的能力,無法用一些高質量的討論來帶動品牌,這個你們有什么辦法嗎?
Apple:我覺得是這樣的,一條正確的路,它是需要很多的正反饋才能往前走。
你不能去依靠說一個人有良心,或者他有職業道德這件事情來去要求他。因為如果造假真的那么容易,他為什么要去做這件事情呢?
如果我們倆對話能夠去有一些什么影響的話,我其實就真的很想說,做正確的事情,真的會有正確的回報。
因為這件事情它是正確性,我們需要是真實的反饋,而不是造假的反饋,我們想讓更多的東西被別人看到。
其實在這個過程當中其實它也不難,只要你有心就一定能做到。
比如說像我們做項目的時候,大 idea 定下來,我們組里的人就開始刷微博,注意哪個博主他平常類似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我們就會分享到群里。
然后我們組里的同學就會排一下,而不是說去用那些大家都已經耳熟能詳的營銷號什么的。因為那些一定是假的,那些營銷號你就算不讓他刷水,他也會給你刷水的,我就很討厭這種東西。
然后還有一件事情是品牌經理,或者說主導傳播的那個人,一定不能偷懶。
像我們每次投幾十個 KOL,每一個人的主頁我都會點開看,我會刷至少 30 條,看他的輸出到底是什么樣的,還會點開前幾條看一下它的轉評贊是不是刷。
這個工作其實也挺 dirty 的,但是每次做這個工作的時候,我就會告訴我自己不要偷懶,因為很多人可能組里的人做了這件事情之后,他不看的,他就?一眼,還行吧,就這樣做。
但我不會,我會把每個人都點開來,如果你有這樣的 sense,組里的人也不會給你造假的,他們知道我會很嚴格。
我每次做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我都嘆一口氣說,來,咖啡給我整上,我們來看,今天我們把它看完,每一個都要拿手機點開看,可能要花三個小時非常密集的腦力勞動,才能把這件事情做完。
你有這個 sense,你的感覺是別人都會感受得到的。
二毛:這個過程中你會不會有私心?比如你特別喜歡某個博主,下次一定要投他。還有就是你判斷他適不適合你這個項目,你會從什么標準上判斷?
Apple:我覺得一定會有私心的,這不用去避諱,我覺得一定會有,因為項目是人做的。
但肯定也有標準,比如我第一個是看這個人的轉評贊、互動量高不高、這東西是不是假的。
第二個我看重他之前有沒有表達過類似的觀點,他合不合適去說這樣的話。我們很少選那種冷冰冰的營銷號,我每次都說我要活人。
比如說蕎麥、游識猷這樣的,他們是很好的真人博主,有自己的觀點輸出。你平常也關注這些人,就會知道他們相關的觀點,一個活人他在網上不可能沒有痕跡的。
比如這個人他平??赡軙l一些情感類的,那他就很合適討論愛情。這個人他說過他曾經有過抑郁的經歷,那么他就很合適討論心理健康的「回聲計劃」。
二毛:所以平時的儲備特別重要,對你們做項目的這些人。
Apple:是的,儲備很重要,然后像我們其實在微博上面已經做得很細了,但其實 B 站上我們一直也都沒有找到特別合適的方式。
我現在摸索出來在 B 站做項目的方法可能就是兩個:
一個是跟大的合適的博主去合作,因為他們的粉絲都是篩選過的。還有一個是拍一個很好的廣告,買花火給到足夠的量去曝光。
二毛:投大博主有時候會遇到一個問題,就是說博主個人痕跡,它其實遠遠大于品牌。
Apple:對,這就是一個大問題,這就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所以這個過程當中一定要去非常仔細地去選博主,以及要在前期去做很好的一個溝通。
像我們在 B 站上面,我們會把 VO (配音)拿過去讓博主做二創,因為我們每次都很重文案,這樣能保證那個底子是我們的。后面怎么創作,你自己隨便弄無所謂。
我會給你一個大方向,比如說我要一個女性體育的混剪。比如開學季我們要一個青春電影的混剪,我覺得這種方法就還算行。
二毛:你有沒有遇到傳播過程中的偶然性?就是你自己在前期創作的時候,你自己都沒有想到它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反饋。
Apple:有,會有,肯定會有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
比如我舉個例子,做 5.20 那個項目的時候,當時遇到佟麗婭離婚,然后就有很多人跑到佟麗婭的微博下面去發,「祝你敢愛,也敢不愛」。就是很多人會把「敢愛,也敢不愛」這句文案當成是一個祝福,這是我當時沒想到的。
我以為大家可能更喜歡的是前面那些文案,「愛情是勇敢者的冒險,軟弱的人承受不了愛情」,因為那些是我自己體察更深的東西嘛。
我觀察到這一點之后,立刻改了傳播策略。就是一些號的轉發文案,我就改成「520,祝你敢愛,也敢不愛」。
再比如做「性別不是邊界線」那個項目的時候,一開始我以為傳得最廣會是那幾句比較 powerful 的文案。
「為什么我們要求一個有力量女性必須像個男人」,「為何男性沒有脆弱的權利」,我以為是這種。
結果是那幾句 human universal 的,「不是女人要溫柔,是人要溫柔;不是男人要勇敢,是人要勇敢?!拱蔷?slogan「性別不是邊界線,偏見才是」那么受歡迎,我也沒想到。
對我自己來說,我會在做項目的過程當中,不斷地去看我的預判和 consumer 的反饋是不是 match 的。因為如果我的預判不準確,說明我的專業能力還是需要得到一部分的提升。
以及在這個過程當中,我認為你是可以埋很多東西。你埋了很多東西以后,你會發現這東西當中有一個開花了,你就把這一點去放大。
但是前提出來是你這個洞察是準確的,就是做對嘛。最后這個話到底能不能傳起來,就是看你要做得有多好,你能不能抓住轉瞬即逝的傳播的時間和節奏,去把這個東西給放大。
二毛:你會做預案嗎?比如說這個項目在你前期的預判當中,它可能是一個還不錯的東西,但是里面會不會有一根弦,去想假設這個東西不行,預案是什么樣的?
Apple:有啊,當然有啊,所以每回我都要瘋狂寫文案嘛。(笑)
就是如果 TVC 不行,那段文案如果是有用的,我可以截圖?;蛘呤侵唤厝∑渲幸欢蝸韨鳎疑踔量梢杂枚摰姆椒▉韨鳎么跛加幸粋€基本的傳播量,我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去補救。
這是為什么我會在文案和洞察這件事情上面特別地下功夫,因為那個東西它改動成本比較低,你重新拍個片總還是有點麻煩。但文案這個東西在出街之前,你都是可以有時間和有動力再去把它改得更好的。
04.
那口醋特別重要 要保護好那口醋
二毛:你剛剛提到你是拿公司的錢在做事情,這不完全是屬于你自己的項目。但從創作的角度看,它還是會有一些很個人化的東西在,你怎么去平衡個人的表達和品牌的商業訴求?
Apple:我說真心話,作為廣告人,如果你選擇了在商業表達的框架里做事情,這是肯定要去面對的一個問題。就是那句話嘛,廣告都希望叫好又叫座。
但是我同時也認為,如果一個項目里面沒有任何一點創作者的個人表達,這個東西它一定是僵化的、刻板的、冷冰冰的,沒有溫度的。因為創作它說白了是人與人之間情感的交流和共鳴,如果它里面沒有任何一點點創作者的東西,它一定不是一個好的東西。
所以廣告人的看家本事,你吃飯的家伙,就是你怎么把自己的個人風格和商業目標結合起來。這件事情是很難的,但是你既然你吃這碗飯,你就一定要把這個東西做好。
對我自己來說,我從來沒有做過不是我自己表達的東西,我從來沒做過,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在每個項目當中我必須要找到一個內核,這個內核它在商業的框架之內,它同時也是我自己想要去表達的那個東西。
有時候我會像是為了吃一口醋,包了整盤餃子,那口醋是特別特別重要的。因為它會幫你扛過做項目過程中的種種痛苦和困難,就是你內心一定要堅信這個 idea 值得表達。
這個 idea 表達的東西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它大,可以大到是一句 slogan。小,甚至可以小到一個畫面,或者是一種某種風格。
其實創作者也很可憐的,也很好滿足的,只要在這個里面給創作者留這么一點點空間,他就會很愿意去為了這一點東西,去努力地把這個項目推進完成。
但是我看到太多的甲方,連這一點點的創作空間都不給創作者了。有的甲方的品牌經理,我講真心話,就是非常非常的傲慢。
我遇到過那種情況,就是連字體擺在哪這件事情,都不會讓設計師自己去做決定。我想說如果這樣的話,你要設計師干嘛,你要不自己去 P 圖。
你決定了要跟創作者合作,在這個過程當中,多多少少要給創作者一點點他自己發揮的空間。你這一點點發揮的空間都不給他,他也會很痛苦。
所以對我自己來說,個人的表達和品牌的商業目的怎么結合到一起,我所給到的答案就是要找到那口醋,你要為了那口醋,去把一整盤餃子包出來。
那口醋特別重要,要保護好那口醋。
二毛:那你怎么去判斷,你的這些個人表達,是不是有效?
Apple:我覺得這件事情是這樣的,首先要看品牌遇到的問題是什么?品牌處在哪個階段?這個 campaign 解決的是品牌的什么問題?這個特別重要。
我舉個例子,我在知乎的時候做了兩年年度總結。
第一年我們做了一個年度總結,當時的目標是喚回老用戶,我們定的創意是要去跑 5 年的數據。
然后我們在創意里面加了特別多的你第一次干了些什么?你第一次提出的問題得到別人的回答是什么時候?你第一次被別人點贊是什么時候?以及我們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我們每隔三個月跑一次用戶最感興趣的話題。
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就會發現,用得越久的用戶,他得到的成就感和回報感是最大的。
但是前一年我們就不是這么做,前一年雖然我沒參與,但我知道當時為了讓淺度用戶也能玩得開心,就用了另外一種創意,放大瀏覽量。比如這一年你瀏覽了多少多少字,相當于一部《資治通鑒》之類的,給淺層的瀏覽用戶很高的成就感。
然后第三年的年度總結,我把策劃做完以后我就離職了。
當時對知乎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商業化,我們就把這一年你在知乎上的所有的行為換轉成知乎幣。這個知乎幣可以兌換成優惠券,可以拿去買知乎的知識付費產品。
所以你看三年有三個不同的創意,你肯定不能說我喜歡這個創意我就要去做。
再比如珀萊雅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大力做品牌?
因為它賣得挺好,但是品牌力不強,消費者不愛你,女孩們但凡有點錢就買雅詩蘭黛、蘭蔻,這個時候你怎么去提升品牌力?
所以你不要看珀萊雅做了一個為女性發聲的品牌行動,你也要做一個為女性發聲的品牌行動。
不是的,你要看你的品牌遇到了什么樣的問題。那個問題是不是傳播手段或者營銷手段可以解決的,如果不是,你就做產品,把產品做好了再說。
二毛:如果 5 年以后,甚至 10 年以后來回頭看,珀萊雅的這些內容它會不會過時?或者是不是有些東西可以沉淀下來?
Apple:我們剛說品牌的傳播最重要的是解決當下的問題嘛。
我自己覺得珀萊雅當時的品牌個性和態度,不夠清晰和明確。但是你通過一系列 campaign 把品牌態度立起來了,把品牌個性立起來了,大概 5 年 10 年都不會過時。
比如說我們年底做的 campaign,「謝謝」那個項目里面說了有這么一段話:
我們相信一個品牌
不僅屬于為它工作的人
更屬于選擇了它的人珀萊雅這個品牌
屬于每一個相信性別平等的你
屬于每一個敢愛也敢不愛的你
屬于每一個想要守護純真的你
屬于每一個對情緒予以善意回聲的你
屬于每一個趁年輕去發現的你
謝謝你,因為有我們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這個就是品牌本身要堅持的那個東西,支持性別平等、關注個人成長、關注心理健康、看見并承認他人的痛苦、探討親密關系。
這些事情是品牌和消費者一起在這個時代關心的命題,這個東西我認為是不會過時的,但是創意的形式是可以不斷地去翻新的。比如支持性別平等,你有很多方法可以去支持性別平等。
歐萊雅這件事情上做就很好,一直支持女性,做了那么多年,不斷地翻新。SK-II 和多芬有一點也是,它支持女性的多元之美還是什么,反正一直在做。
05.
在甲方 一線勞動者才更值得被尊重
二毛:你剛提到,你還在寶潔、網易、知乎這幾家公司待過,你現在回想的話,哪家公司對你的職業思維影響最大?
Apple:在知乎那段經歷,對我影響是最大的。
二毛:我還以為是寶潔。
Apple:不是寶潔,不是寶潔,我也不知道這個話該不該講,哈哈哈哈,但我還是實話實說。
我覺得寶潔是把我變成了一個職場人,但寶潔不是一個適合創意人待的地方。
寶潔更多是把我訓練成了一個品牌經理,所以在策略這件事上面我是可以跟甲方去無縫對接的。就是我知道甲方在乎的是什么,知道他們從生意層面考慮的是什么,他們在乎的是生意,是消費者的感受。
二毛:知乎對你的影響是在什么地方?
Apple:知乎對我來說,它最重要的是培養了我向下的能力,就是親手做事的能力。
我在寶潔的時候,我的那個 role,讓我感覺寶潔的品牌經理更多像是 run 生意的那個人,或者是資源(統籌者)。要花很多時間去了解生意和消費者,但他不會自己親手寫文案,不會自己親手拍片子,不會自己親手去采訪別人的。
我也不知道分工是怎么分成這樣的,但大公司里好像都這樣分工。
但其實我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每一個品牌經理,都應該自己去嘗試一下寫文案、拍片子,真的。因為你自己做了一次之后,你就會知道哪些過程是難的。
就好像你要當一個導演,你攝影要懂一點,美術要懂一點,演員要懂一點,品牌經理有一點像是整個項目的制片人的角色。如果你作為一個制片人,你竟然不知道執行當中的細節,那別人忽悠你不是一忽悠一個準兒嗎?我工作頭幾年被忽悠的次數可太多了……
二毛:你在知乎是怎么具體做事的?
Apple:我在知乎的時候我的老板是貓助,貓助現在是多抓魚的創始人,她教了我很多,我第一篇文案就是她教我寫的。
第一版寫出來貓助就說,你寫的啥啊,你研究生咋讀的啊,我當時可自卑了,我寫到夜里三點好不好!
后來又接著改,接著寫到夜里三點,在她的指導下,包括怎么跟設計師溝通,怎么做節目,怎么把所有的事情都要去做一遍。
就比如有一次我們錄節目《職人介紹所》,錄的是羅攀老師,就是馮小剛導演的電影《我不是潘金蓮》的攝影師,當時遇到一個突發情況是錄到一半園區沒電了。
這時候你怎么辦?我不可能把羅攀老師再請來一次對不對?
如果你有一些甲方的那種「大爺」心態,反正我出錢了這個事得你來給我搞定,你可能就只會罵人,會說誰誰誰你為什么沒有檢查好?但在那個時候我是沒有一個人可以這樣去罵的,我只能自己去解決問題。
我就找到園區的保安又哭又鬧,又撒嬌又撒潑,最后他們從路燈那里給我接了電才把那個節目錄完了。
我覺得確實有一些沒有親手做過事的人就很嬌生慣養,因為他們不知道把一件事情做成需要費多大的努力和力氣。甚至有一種很不好的風氣,親手做事的那個人會被百般挑剔。就你一旦開始親手做事,就會被別人罵,因為你要做不好,那就是你的能力不行。
但其實我覺得,一線的勞動者才是更值得被尊重的。
二毛:那你是會從親手做事的過程中感受到快樂,還是說這個事我要對自己有個交代?
Apple:我是會覺得快樂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有這樣的感受。
我們現在老是說現代人的職業倦怠、空虛啊什么之類的,就是因為在大公司里面,每個人都是這個鏈條上面的一員。大家很多時候是看不到自己產出的結果的,因為做的事情離最后的結果很遠,就是沒有那種「親手勞動」和「看到結果」的快樂。
這種時候當然會覺得倦怠和空虛了,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是那個職位在做事,是沒有「我」的存在的。
二毛:你會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就是突然產生一種危機感,覺得自己會被別人替代?
Apple:有,肯定有。
那個擔心被人取代的時刻,就是在你做出第一個真正屬于你自己的作品之前,會特別的有危機感和恐懼。
二毛:你怎么去保護自己的創意?比如之前有一些傳奇創意人提案的時候,他會半威脅半開玩笑的口吻跟客戶說:你不選擇這個創意,我就從窗臺上跳下去。
Apple:我覺得每個創意人肯定有自己不同的方法。
像我保護自己創意的方式就是我到甲方工作,這個項目是我做的,我就對所有的結果負責。這個過程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你要表現出你自己的決心和勇氣,你要非常堅信這個東西,你的這種堅定和 believe 一定會感染到你周圍其他人。
比如做《醒獅少女》的時候,當時在過年,為了能把這個項目做成,我找了在廣州認識的所有朋友來幫忙聯系合興堂少女隊,聯系上以后又在一天之內搞定了新的文案,寫到凌晨 7 點。
后來跟我一起拍片的導演說——你喚醒了我心里的獅子,我當時特別高興!你的決心和勇氣一定會感染到跟你一起工作的人的。
然后你要通過作品,一開始可能是小作品,去證明你自己在創意上的判斷。尤其是在頭幾個項目過程中,不管有多難,一定要咬牙堅持住,一定要把它做完。
你有了第一次這樣的經歷,后面你就會慢慢地有底氣。
還有一個保護自己的創意的方法就是在這件事情上,你想得比所有人都深。
當你的老板也是一個懂行的人的時候,他能聽出來你對這個事情的理解,是這個桌子上所有人當中最深刻的時候,你自然會在這件事情上有話語權。
并且不要害怕去說服別人,不要害怕跟別人起沖突,不要有路徑依賴,想方設法去驗證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準確。
你第一次跟你老板合作,他當然會 challenge 你。你又沒做過項目,人家憑什么信任你?但你后面慢慢有了口碑,你就會慢慢贏得大家的信任。
然后還有一點,你要知道你自己的創意當中,有哪個部分是絕對不能去讓步的,那個東西是最重要的,那個東西是你絕對不能讓步的。
二毛:現實中有一種情況是,不是所有的甲方都能像你一樣想得很清楚。其中一些甲方有自己很強的創作欲,但是乙方按照他的設想去做的時候是無法落地的。那這樣就出來一個四不像的東西,你覺得甲方應該怎么去處理或者說平衡自己的創作欲?
Apple:如果甲方真的有那么強烈的創作欲,我認為甲方應該自己寫文案,因為一個項目只有一個主創。
就一個項目它要以創意取勝,還是以精美取勝,這是兩件事。
你可以有一個很 normal 的創意,然后你用工業的方法把它做得很好,很多廣告片也是這樣拍的。但是如果你認為這個項目當中最重要的那個東西是創意,你就應該讓最有表達欲的那個人來主導所有東西。
如果甲方的品牌經理你自己寫不出來,那就請你自己寫完了、想清楚了你再來做這個項目,不要去找一個乙方讓他來當你的工具人。
我認為這樣對乙方來說是不公平的,也是對別人的不尊重。你不要讓別人當你的筆,如果你自己那么想要去表達,請你自己學會寫文案,就是這么簡單。
06.
做品牌沒有那么難 就那么幾個大問題
二毛:我看你的微博轉發,還有在微信看一看里點在看的文章,都非常頻繁,你平時都是怎么做信息輸入和積累的?
Apple:信息輸入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特別重要的,你吃什么,你吐出來的就是什么。但對廣告人來說,它有一個矛盾的地方在于你要想得足夠深,表達得足夠淺。
我自己會把輸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大部頭,我看很多哲學、科學哲學、社會學之類的,就是那種很難讀的書我都可以讀下去。比如我做「性別不是邊界線」的時候,那些女性主義的書,我靠,我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像波伏娃《第二性》、《厭女》、《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
然后除了項目上線之前的那兩個星期以外,其他時候我嚴格執行一個標準,周末絕不工作,不回任何信息,因為我要給我自己留足深度輸入的時間。
第二個是平常我會花很多碎片化時間,去看那些淺度信息。
就是大家在傳播環境里面會看到的淺度信息,我也會聽很多播客,因為我畢竟是一個要做商業傳播的人,我要知道社會的輿論氣候是什么樣的。
包括在微博上,我看到一些特別好的觀點我就會自己存起來。當我做項目的時候我就會去翻,哪些是我工作所需要的,哪些是我個人要去看的東西。
我甚至為了平衡各方面的觀點,會故意去關注一些反面的、我看了可能會不高興的東西,但是我要知道輿論的氣候到底是怎么樣的。
二毛:有一些創作人會有自己的備忘錄,你也有嗎?
Apple:我自己有一個文件夾,在備忘錄里面叫「文案隨手記」,里面我就會貼一些自己看到的東西。
然后還有一個我自己也覺得很有用的地方,就是定雜志。我從去年開始我恢復定雜志,雜志其實也是一個很好的東西,因為寫廣告文案是不能靠你讀廣告文案來完成的,你就得去讀一些長的文字。
二毛:你剛說你周末可以不工作給自己留出時間。但現在在廣告公司上班的很多人,他是沒辦法平衡自己工作與生活的,他的業余生活很多時候會被會議、被比稿占據,怎么樣才能像你這樣做到這一點?
Apple:我不知道乙方會不會有所變化,但是對我自己來說,我不管去哪里工作,我不會為任何環境而改變。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因為我只有在這種狀態我才有好創意,你們不要讓我用那樣的方法去工作,那樣我沒有好東西。
然后你說的這個話我覺得可能是 Junior 的創意人,需要去面對的一件事情。就是你的能量還沒有強大到去對抗規則的時候,你要怎樣建立起你自己的工作方法和節奏,我覺得可以分享的是:
第一,你要保證在 deadline 之前按時交付。
我經常在工作中說的一句話就是 Once promise, Once deliver。我如果告訴了你 8 號給你這個東西,那 8 號早上 8 點之前這個東西一定會發在微信里面,哪怕我今天晚上一夜不睡。
我自己在工作中也是這樣,我經常會問他們這個東西到底什么時候給?是 6 號早上 8 點還是下午 3 點?然后他們晚給一分鐘我都會生氣,我說為什么不給?如果不能按時給我,你要提前跟我講,但是承諾了就要做到。
因為是這樣的,你只有在某些事情上面極度的不妥協,你才能贏得在某些事情上極度的妥協,真的是這樣的。一旦我 promise 了你我下周一會給你這個東西,而且我每次都能做到,你也不要跟我說周末的時候讓我工作,反正最后你要的是結果,不是嗎?
還有一點是你在剛開始跟別人去溝通、去定這個規則的時候,你把你的規則豎在前面,我覺得大部分人其實是可以理解的。如果遇到實在是不可以的情況,比如說告訴我說甲方有一個大老板,他沒有時間,他只能星期六晚上 10 點,這種時候可以稍微妥協一點。
但是你要在其他事情上足夠的去堅決才行,你要很堅決。
二毛:你有沒有遇到過你自己寫出來一段文案,你心里想這個太好了,但是它沒法出街。
Apple:也會有,做 5·20 項目的時候就有一段,我覺得寫得很好,像詩一樣,就沒有出街。
但我后來也能理解為什么不出街,可能太詩化了,太個人表達。
一開始是有點失落,但后來我覺得沒出街也沒關系,我可以換一種表達方式。因為對我來說做商業項目它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被人看見,出街重要,被更多人看到更重要。
二毛:你剛有說表達這件事,我自己有一個弱項,就是我腦子里想的和嘴里表達的,它會滯后于我所想的那個東西,經常就是口不由心,沒法去準確地表達這件事情。但我跟你接觸下來,你就好像特別準確地知道自己想要說什么。這是有什么思維訓練嗎?還是說它就是天生的?
Apple:我不知道是不是通過訓練可以達到,但我確實有意識地在訓練自己表達的準確性。
因為我自己經常跟我們組里的小伙伴說,寫文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準確,文采那些東西都是在你做到準確之上再去加一些的。那個準確就在于你這個地方用逗號還是用句號,用破折號還是用什么詞,你這地方怎么斷行。
我會認為我的文案的風格它好并不好在文采,要說好的話,它好在洞察,好在共情和細膩。
然后有意識訓練那種準確性,我覺得這跟我自己的個人興趣有關,我自己在讀書的時候是打辯論的。
二毛:打辯論?
Apple:對,打辯論這件事情,它就要求你想得足夠的準確,你要表達得足夠準確。
你要用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例子,來讓大家聽得懂,和明白你到底要表達的是什么,我覺得打辯論可能是一個訓練的方式。
比如別人不同意你的觀點,你肯定就會想他 challenge 我的這個點是對的嗎?如果他不對,他哪不對?還是說他 challenge 得有道理?有道理的話,那我是在哪個地方的定義還是邏輯出了問題?
就跟別人辯論的這個過程當中,也會讓你越來越準確地去表達你想要表達的那個東西,我覺得這個是有用的。
二毛:這種準確,我們轉化到項目上,是不是可以說,我們先做對,再做好?
Apple:對,是的,一個 campaign 刷屏或者不刷屏,傳播得廣或者不廣,說實話,它真的是要看天時地利人和。
但我也真的覺得一個品牌它做對了之后,刷屏是早晚的事。它今天不刷屏,明天也會刷屏,明天不刷屏,后天會刷屏。
二毛:那我們怎么去界定、或者說去建立起「先做對」的這種共識,這里面有沒有一些準則或者方法?比如我們剛剛其實聊到了一點,就是現階段的目標、現階段要解決的問題,品牌內部先有一個共識。
Apple:這個問題我覺得可以從兩個角度來回答。
第一個角度是它的策略層面是不是對,其實很多時候你跟公司里的人聊一聊,跟老板聊一聊,跟消費者再聊一聊,你就會知道你的策略是不是對。
比如說跟別人去聊天的時候,你可能就會問:你覺得珀萊雅是一個什么樣的品牌?你覺得知乎是一個什么樣的品牌?你覺得網易云音樂是一個什么樣品牌?
如果網易云音樂是一個人,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會穿什么樣的衣服?他會吃什么樣的飯?
做品牌跟做人是一樣的,這個人身上最主要的特質是什么,如果別人說不出來那就是沒有。
如果問老板們這些問題,他可能對品牌要表達的東西有想法、有個框架,也可能不知道是什么,那就去跟一線的銷售人員、做產品營銷的同事去聊,他們也會給你一些反饋。比如說博主們怎么去看待我們的品牌,慢慢你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就會發現品牌的問題是什么。
其實做品牌沒有那么難的,就那么幾個大問題。要么就是沒有品牌,要么就是來回搖擺,要么就是有想要表達的東西,但表達的方法還不夠準確。
這個你在廣告行業、品牌行業從事兩三年,你就會有這樣的判斷力和 sense。
比如你可以做一個判斷,寫出 10 個品牌,用幾個關鍵詞來總結 10 個品牌,雅詩蘭黛、Olay、SK-II,你總結一下。總結不出來那就是沒有,就這么簡單,然后你就會發現在策略上,這個品牌現在遇到的問題是什么。
第二個角度是你這個策略定了之后,你要想在文案和表達層面,這個東西它對不對。這個時候我會有兩個判斷的方法,也非常的個人。
第一個是我寫出了那段 demo 的文案或者是 demo 的洞察之后,這個東西我讀起來、我念起來會不會為之激動,我會不會不顧一切、不管任何困難都想要把這個東西表達出來。
第二是我有幾個很好的朋友,我會小范圍的把我想表達的東西告訴他們。我說我想做這個東西,我看看他們的反饋,我會信任小范圍內的幾個朋友他們在這件事情上面的判斷。
二毛:現實當中我們品牌會遇到一種情況,就是在某一階段它這個策略是對的,但是可能換了一個市場總監、品牌總監上來以后,這個策略它不延續了,它就可能導致品牌的印象變得模糊。
從你的觀察、你的角度去看,品牌該怎么去保證它在傳播的時候面貌不那么模糊,或者說是它策略一個延續性?哪怕是換了人,它這個組織都能夠保證策略延續下去。
Apple:這個問題我覺得不是不能解決,我認為是相當好解決的,大部分的人不解決是因為他們不想解決。
比如說為什么一個品牌總監上來之后,他要把這個東西全部改一遍呢?為了顯自己能?。?/p>
還是我說的那句話,天大地大,idea 是最大。
你自己的個人能力,是不是放在這個品牌之后?你不要顯示你自己的能,就把品牌以前做的很好東西全部毀掉。
當然有的奢侈品品牌會這么做,比如某一個品牌總監他上任了之后,他會把上一個品牌總監弄的所有東西全部都抹掉,然后給新的創意總監去開拓一條新的道路。但我認為那是奢侈品的玩法,咱不是奢侈品,咱別整那些東西。
為什么奢侈品可以那么玩?是因為創意總監要為生意負責的,而且創意總監是自己干活的。
我跟你說,你問問那些品牌總監,如果改 slogan 他要為銷量負責,你看他還敢不敢改?你看他還敢不敢?真的。就因為他不對這個生意負責,他知道亂改沒有問題,他就毀品牌資產,他沒有把品牌本身的資產和最珍貴的東西,放在個人的 ego之前或者之上。
所以我認為很多時候這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他們不想做。
第二個你剛才問到說組織當中有沒有什么樣的機制來保證這件事情,我覺得肯定是有機制的。
比如說 BrandBook 這個東西,我認為它不是一紙空文,也不是空話。它寫完了之后,就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品牌的核心價值觀到底是什么。
還有一個是品牌里面主要話事人的權力更迭,要足夠平滑地去完成。不是說我換了一個人,這個品牌就會大換一樣。而是說我換了一個人之后可能會有所不同,但他仍然在大框架里面去做,這才是百年老店,你看耐克和可口可樂。
07.
不要放手 抓住最想做的事情
二毛:你覺得你是一個天賦型的創意人嗎?
Apple:創意人肯定是需要有一點對生活的感知力。但我說真心話,我自己的天賦其實并沒有那么的厲害。
我有一定的天賦,但我更愿意把自己定義成一個要下苦功夫才能找到創意的人。因為在一些很有才華的創作者、一些只要感知一下生活就可以有很好的東西出來的人面前,我剛開始也很自卑的。
但我還是想對那些在掙扎自己能不能走創作這條路的人說,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路,創作這件事情,天賦挺重要,但沒那么重要。
王家衛當然是非常好的導演,他到了片場隨便搞一些音樂都可以。但是這個世界上也有李安那樣的導演,他是人才型導演,也有徐崢、文牧野那樣很工整敘事型的。
就是我認為創作者對于生活有一定的感知力是必須的,但是你怎樣把這種感知力全面地發揮后找到你自己的路,這個部分其實大大的被別人忽略了。
我們要對天賦祛魅,如果你想要在這個行業里面生存下來,你就必須把你的天賦融入到工業里面去。除非你的天賦牛逼到可以讓整個行業為你打開大門,如果沒有牛逼到那個程度,你就好好地去下功夫,真的。
二毛:那對你來說,你一般會從哪些方面下功夫?
Apple:我自己有幾個經驗可以分享:
一個是多看書影音,廣告行業是流行文化,那當然要去最好的創作者那里去找養分,也可以關注一些獨立藝術家之類的創作者。
第二是我自己非常個人的經驗,就是可以從經典小說、社會學和哲學書里找到很多很多洞察,翻一本社會學的書里全是洞察,每一句話都鞭辟入里。
比如為什么現代人職業倦怠?去看看韓炳哲的《倦怠社會》;到底什么是愛?去看弗洛姆《愛的藝術》;想看女性困境?去看魯迅先生寫的祥林嫂。
但看完以后我們要做的一個工作是,如何從里面得到一些角度,把它翻譯成創意語言,這個就要靠自己不斷的去練習。有一個練習的方法是用自己的話把人家的洞察再講一遍,同時在生活里發現很多例子和細節來佐證這個洞察。
第三就是不要急,有耐心。我 30 歲的時候才第一次寫出傳播度很廣的文案,有的事情要等時間到了才會有。
第四也是我寫給我自己的,就是不要做一定知道結果的東西,一定要有一點冒險在。
二毛:你相信品牌這件事,是因為它給你帶來過什么特別的體驗嗎?
Apple:我分享一下我自己的小故事,我相信品牌其實是一個個人的選擇。
我最喜歡的廣告就是 like a girl。我都忘記我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之下看到 like a girl 這個廣告的了。這個廣告它一下讓我明白了一些生活當中的一些道理。
當你問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run like a girl 的時候,她就是很拼命地奔跑。
但為什么你問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run like a girl 的時候,她會那樣奔跑?什么時候我們把 like a girl 定義成了那個樣子?
我當時就覺得這個廣告,它是對波伏娃那句「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形成的」最好的一個大眾傳播的解釋。
我也想做這樣的事,這就是品牌的力量,它是用大眾傳播的方式,輸出一些品牌自己本身所相信的東西,再去影響到喜歡這個品牌的人。
我以前知道波伏娃那句話很好,但我媽媽可能聽不懂這句話。但你跟她講像個女孩一樣奔跑是什么樣的,我覺得我媽媽馬上就能明白:對啊,為什么這個事兒它就是那樣的呢?
所以我自己在成長過程當中感受到了品牌的力量,我就會很相信品牌的力量。
然后在我的工作過程當中,也收到了很多正面的反饋,就是有看到我們所做的品牌內容的人告訴我們說:你們做的這個東西很有道理,我覺得自己被激勵了,被鼓勵了,或者是怎么著。
我就會更覺得品牌是有它的力量所在的,其實我是在這個行業里面用我自己的力量,來去傳播我自己認為更值得傳播的一些東西。
我認為這些東西它就像蒲公英的種子,或者是火苗一樣,也許你有一天就會影響一個人。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其實覺得我自己有點像一個媒體人,或者有一點像一個創作者,只是我現在用品牌的方式來表達我認為值得表達的東西。
二毛:你有沒有經歷過這種感受?就是在自己二十六七歲的時候,感到特別迷茫和痛苦,這種痛苦一部分來自于無法處理好各種關系。比如向上要資源要不動,跨部門協作又沒能力去支配這件事,對外跟供應商的溝通又不順暢,就是一個品牌經理,他需不需要很善于去處理各種關系。
Apple:我覺得是要善于處理這些關系的。但我覺得這件事情是這樣,我以前跟我們組里做 PM 的小伙伴們說過一句話:
做 PM 很簡單也很難,你只需要掌握兩個技能就可以了。一個是跪,一個是撕。
你該跪的時候跪,該撕的時候撕。但是重點就在于你什么時候撕,你要對這件事情非常清楚。
我覺得擅長溝通這件事情它只是一個表象,更重要地在于要把這件事情怎么往前去推進。溝通可能只是其中的一個方法,或者只是其中的一個表象。
有的時候比如說像你這樣說的,如果供應商不給力怎么辦?他要做決策,比如換掉供應商,或者找一個好一點的設計師,他能不能有這個魄力,去跟他老板說我要換掉設計師,有什么樣的解決辦法。
然后我覺得甲方品牌經理,他遇到的最大問題,可能就是如何跟自己的老板去溝通。
如果你的老板他不是一個很好的人,你沒有決策權,他也真的難以溝通,你也從他身上也學不到什么東西,你在這里做不出什么作品,我其實真的建議二十六七歲的人,換工作。
真的,這個世界上公司很多,但是二十六七歲的你只有這一年,你到了三十二三歲,別人就不會再給你機會,讓你再去做這樣的事情了,做事情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還沒有自己的作品,也不知道自己哪些方面特別強,可能好像又能做創意,對策劃也有一定的想法,但是感覺自己好像又差一口氣,又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應該怎么辦,我個人的經驗是是這樣的:
要么你就橫下一條心,華山一條路,去磨練你在某件事情上的技能。
比如說你寫文案寫得很好,或者是說你總結出很多自己的案例,是一個會學習肯思考的人?;蛘吣闾貏e能接得住老板的情緒,你在關鍵的時刻能夠站在你老板這邊為他解決麻煩。
然后如果這條路你走不通,我就建議你去找一家能讓你更靠近決策層的公司。不管這家公司本身是大是小,不要被大廠的光環迷住雙眼,最重要的是你要靠近決策層。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不知道現在的大廠明年會變成什么樣。
你要靠近決策層,靠近那個話事人,你越靠近那個話事人,你成為一個管理者的可能性就越大。
二毛:那假如我現在作為公司里的一個文案,很多時候我是對接不了品牌決策人的。然后老板的想法又是要做完這單生意把錢賺了,我又不能丟下工作不干,這個時候我該怎么擺正自己的位置的呢?
Apple:我知道這個過程中很痛苦,很痛苦,就有點像夾心餅干那個感覺嘛。
比如我做項目的時候,要跟中國婦女報或者一些大媒體合作,我也很痛苦的啊。他們最后都會過來說,要不你再改一下文案吧?每一次我都……(咬牙切齒狀),因為他們都覺得改文案是最簡單的。
但我覺得這個問題是這樣,對我來說是有一些解決的方法,但是沒有辦法去避免。
有些乙方對甲方有天然的抵觸,是因為大家對于很多事情的認知和狀態都是不一樣的。比如說有的人可能就不知道這個 idea 好在哪里,或者他可能只是執行他老板的意思。
我自己是覺得是這樣的,如果這個人他對你的 idea 本身不是很認可,或者前期溝通的時候,你真的覺得很痛苦,就不要硬合作。
硬合作最后出來的東西也不會好的,你賺這個錢有點得不償失。因為這樣的話你耗掉的精力和痛苦是更多的,還是要選擇認可你的、價值觀相互之間是一致的,然后愿意去溝通的這樣的人一起來合作。
然后第二個我自己認為,做執行的人一定要跟做決策的人直接溝通。我倒不覺得文案一定要跟 AE 溝通、AE 再去跟甲方溝通,我反倒覺得執行的那個人一定要跟做決策那個人的溝通。
二毛:如果做執行的人一定要跟做決策的人溝通的話,從一個未來的角度去看,就是乙方想要更好地服務甲方,它是不是可以把內部的小組扁平化,減少溝通層級,在這塊你有沒有自己的建議?
Apple:我覺得最好的溝通方式是這樣:
尤其是剛開始開會的時候,或者是決定要合作的時候,甲方做決策的人和乙方真正做事情的那些人,一定要都在。一定要都在會上,把該討論的問題全部都討論清楚,這個項目到底要不要做,它的大的 idea 到底是什么。
然后在接下來執行過程當中,在關鍵的時間點,如果這個人不來,就不開會,因為那個溝通是沒有用的,是瞎溝通。
我自己認為乙方在這個過程中如果想要掌握主動權,可以在品牌總監溝通不暢的情況之下,要求直接跟 CMO 溝通的,因為這件事情不能僵在這里。
你溝通不下來,我可能也不太理解你們的老板到底想要什么,這個時候我可不可以跟 CMO 直接來溝通?哪怕一個10 分鐘的會、20 分鐘的會我們去看一下,你們覺得這個東西它不好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二毛:我看你在朋友圈有時候會分享你的練舞視頻,你還喜歡拍照片,你覺得攝影和舞蹈,跟你平時的創作有什么地方是相通的嗎?
Apple:這兩件事情對我來說,它的 learning 不是特別的一樣。
但是我覺得攝影和跳舞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都屬于創作。因為你想要跳舞跳得好,你要對音樂有感知,它不是簡單地做動作。有的老師會說你可以加自己的處理,你這個頭怎么甩怎么擺,其實每個人跳出來都不太一樣,包括老師都不一樣。
然后攝影我曾經做過一件事情,我覺得很好玩,就是我們幾個玩攝影的小伙伴們,同時去拍一個場景,結果每個人拍出來的都不一樣。你讓每個人去選自己這一年拍出來的最好的照片,以及描述一下這張照片是什么樣的故事,每個人選出來的也不一樣。
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就會發現,攝影是沒有門檻的,跳舞也沒有門檻,但你要找到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是什么樣,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樣的。
照片由 Apple 拍攝
然后跳舞和攝影它帶給我的 learning 有兩個:
一個是在創作面前所有的人都是赤裸的,你要拋掉你所有的虛榮心和所有外在的標簽加給你的那些個東西。
你是甲方品牌經理還是乙方創意人,你是老總還是一個在學校的實習生,都不重要。你所有的身份、一切的社會標簽,在跳舞和攝影這樣的事情面前都是無效的,都是 0。
你只有你的肉體和你的眼睛,你要非常赤裸和坦誠地去面對這兩件事情。
這是我學到的第一點,我第二點是你如何面對失敗。
因為你很有可能做不到啊,人家跳那么好,我靠我跳得丑死了怎么辦?這種時候你是會覺得自己丟臉就不再跳了?還是你會繼續去練?
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如何對待比你有天賦的人?你是會嫉妒他?是會跟他做朋友?還是你會覺得我可能不是干這個的料?那有些人就是拍得比你好?。磕阍趺崔k呢?
你什么也沒有,你所擁有的只有你的肉體和你的眼睛,你不能用任何東西來掩飾你在這件事情上的不行。
二毛:你說到這個讓我想到一種心理。就是有創作欲和好勝心的人往往會經歷一個階段,看到這個東西別人寫得那么好,我自己寫不出來,就不自覺會產生嫉妒的心理。你會嫉妒別人寫得比你好嗎?你怎么處理這種嫉妒?
Apple:這個問題問得特別好。
我自己認為啊,我覺得每一個創作者肯定是要面對這個問題的。尤其是在你做出第一個自己的代表作之前,你肯定會羨慕和嫉妒別人。
年輕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一定會有那種咬牙切齒的嫉妒心,就為什么這個東西別人能做我不能做?我怎么就顯得沒有別人好?但是你是把嫉妒心轉化成對別人的惡意,還是你把嫉妒心轉化成對自己的鞭策,這是兩個不同的選擇。
你嫉妒別人這件事情是很常見的,但是到最后你要找到你自己的路,你要明白一件事就是,別人的東西你寫不出來,但你的東西別人也寫不出來。寫得再爛再糟糕,它是你的,你只需要對你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去負責。
同時創作者肯定有一定的好勝心和勝負欲,想要去做最好的、最受歡迎的,它的前提還在于你自己是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定義這件事情,就是你到底是想創造出真正好的東西?還是為了證明你自己能行?這是兩件不同的事情。
如果你想做出好東西的欲望大過于證明你自己能行,我覺得大概率上你是不會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你是為了證明自己能行,而不是說你要做出一個好作品,我覺得很多時候可能就會做出一些不是很坦蕩的事情。
比如有的很 junior 創作者的名字,有時候會被有意無意地抹掉,這在創作圈很常見的啊。比如說年輕的編劇沒有名字,年輕的作家不被別人看見,然后老作家仗著自己怎么怎么著,我覺得這件事情是人之常情,但是我盡量就不會這么去做。
因為我自己經歷過那種不被別人看見的痛苦,我其實特別想要去鼓勵年輕的創作者們大膽的去創作,但是所有的前提都在于你要做出自己的第一個作品。如果我現在沒有做出我自己的第一個作品,我可能還陷在對別人的羨慕和嫉妒當中。
我自己的 learning 是如果你對別人感到羨慕或嫉妒,你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埋頭去做你自己的作品。在你做出自己的一個作品之前,你的嫉妒心和你的羨慕心都不值一提。
二毛:假設我現在是一個新人,剛從大學畢業準備進入職場,我想你告訴我一句你在職場這么多年下來,體驗最重要的一句話,你會跟我說什么?
Apple:這個問題我可想回答了。
但是我的這個話不一定適合在文章中出現,不過我可以換一個意思一樣的話,就是我想對剛畢業的小伙伴說:
不要被工作的年限和職位嚇倒,相信你自己。
因為 junior 的人很容易被別人嚇到,就是別人會告訴你說不能這么做,不能那樣做。
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斷,如果你對你自己的判斷沒有那么自信,你可以去看別的案例,你可以去做調查,你可以去問周圍的人,你用你自己的力量去得到屬于你自己的結論。
別人告訴你說這個東西不行,你要去問他為什么不行?哪里不行?
永遠不要屈服于一個人的工作年限,和一個人的 title。如果你屈服于一個人的工作年限和一個人的 title,你可能就會在職場當中慢慢地迷失掉。
因為一個媚上的人一定會欺下的。你尊重他不是因為他有學識、他有能力,而是因為他的 title,慢慢地你自己心里就只有 title。你會忘記你為什么要進入職場,你是要來做事情的。
緊緊抓住你最想做的那件事情,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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