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婷,拿了富二代的劇本,活成了真文藝青年
作者:遇言姐,來源:遇言不止
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自己引渡自己到彼岸。——遇言姐
宋丹丹的繼女,39歲的趙婷獲得金球獎最佳導演。她也是金球獎78年的歷史中,第二位獲得最佳導演獎的女性。上一次有女性獲得這個獎是在1983年,獲獎者是《楊朵》的導演芭芭拉·史翠珊。
在金球獎之前,趙婷已經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最高榮譽——金獅獎
趙婷這個獎項拿得當之無愧。《無依之地》從IMDb到爛番茄到豆瓣,無論是專業影評人還是中西普通觀眾,都打出了超高的分數。因為疫情原因,頒獎改為線上。身材瘦小、皮膚略黑的趙婷沒做發型,只是編了兩根細細的辮子。
沒有化妝、沒穿正裝,還戴了一頂居家式樣的毛線帽子,就這樣生活化地出現在金球獎上。看得出,樸素和淡泊是趙婷的日常狀態,也是她從內心適應的價值取向。
趙婷在致辭中說,她十分熱愛自己做的事情,也希望鼓勵大家追尋夢想
趙婷的獲獎在美國引起很大的輿論關注。不僅因為她是一名女性,還因為,作為一個15歲才移居美國的華人,她拍出了一部地道的美國文藝電影。翻了一通油管上的評論,基本都是對在中國出生長大的趙婷年紀輕輕獲此殊榮表示驚詫和祝賀。普林斯頓生物系終身教授、美國國家學院院士顏寧,從女性的角度發了篇微博,稱自己“與有榮焉”——“誰還敢說女性做不了好導演,女孩子不應該被偏見所打擊。”
趙婷的繼母宋丹丹更是激動之情溢出行文,她的微博中有兩句話讓遇言姐十分有感觸——“選擇了一條我們不看好的路”、“在人家的主場拼人家的強項”。
宋丹丹這兩句話說得實在敞亮,家里頭應該沒少討論繼女的事。咱們中國父母都希望孩子有個一技之長,找個穩定工作,過上可以讓家里頭放心的安定體面生活。孩子在國外拍攝電影,還是小成本獨立電影,聽起來跟游民差不多,擱誰家父母都得著急。還有后頭那句“在人家的主場拼人家的強項”。
導演電影,一需要深刻理解社會和文化,二需要強大的團隊組織能力。這兩項性格在華人中都極其難得。《無依之地》改編自紀實文學《無依之地:生存在21世紀的美國》。書中記錄了住在旅行車里的美國老年人——他們因為失業、疾病、破產等各種原因成為公路一族,像以前的開拓者一樣隨著季節性的臨時工作四處遷徙。
趙婷在語言和圈子樣樣不沾光的條件下,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去拍美國的邊緣人群,而且還獲得了至高獎項,這著實是件了不起的事。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李安之外,趙婷是第二個。
一、“這是一個哀思與治愈的故事”
先說說《無依之地》這部電影。木心先生說過,藝術分為兩類——一類是作者凌駕于作品之上的,一類是作者隱藏于作品之后的。《無依之地》是后者。趙婷自己也說,她拍電影的目標是把攝像機放置到人物的身體里。
在影片中,你感覺不到導演的存在。趙婷用散漫的鏡頭記述下漂泊之路,有的時候像紀錄片,有的時候像散文詩。
遇言姐曾聽一位教建筑設計的老師說:“一個好的設計可以是一個平庸的設計。”以前我不明白這句話,現在的我越來越認同。
零散的對話、瑣碎的日常、枯燥的零工、沒有目的的漫游……這一切背后的情感又是那樣廣大無垠,帶給我們的是人生來與去的終極思考。當由科恩嫂飾演的主角弗恩Fern站在內華達州的荒漠中遠眺群山,我真切地感受到導演想要傳達的所有心意。
宛若大音希聲,宛若大象無形。
關閉的工廠、廢棄的小鎮、被迫離鄉居無定所的人們;沒有積蓄和退休金的老人,只能靠打零工來維持生活。秋天去內布拉斯加州收割甜菜,圣誕去亞馬遜的倉庫里包郵包,還有的時候是在露營地做清潔工。
在看《無依之地》之前,受中譯片名的影響,我以為它會是一種像《美國工廠》那樣的失落敘事。但正如同趙婷獲獎時所說的,這是一個哀思與治愈的故事。妹妹的挽留、營伴的好意、友人的邀約,甚至是再一次獲得安居的機會,最終都沒能讓弗恩Fern停留下來。看到弗恩Fern與生活了半輩子的小鎮告別,將存在倉庫里的家當全部送人,再一次選擇開上房車只身上路,那一刻我覺得釋然。
我莫名地想到了張愛玲。張愛玲過世的時候,租住的公寓內稱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張行軍床、一張折疊桌、一張折疊椅、一個折疊梯。所有的文件裝在提包中,放在靠近門口的桌子上,方便警察和治喪執行人找到。
曾經那個彈鋼琴的港大英文系才女,曾經那個愛穿奇裝異服的滬上名流,曾經那個自己給小說繪制插圖的她,沒有留下任何的產業、珠寶、收藏。遺囑是:立刻火化,不舉行任何儀式,將骨灰撒入大海。人們說張愛玲晚景凄惶,我只覺得伊人形如大定。如同《無依之地》中的弗恩Fern。
對于弗恩Fern這個孤獨漂泊的角色,趙婷舉重若輕、溫柔悲憫。她賦予了人物文藝的一面,比如在房車里練習長笛、和小女孩談論《麥克白》、讀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遇言姐很喜歡趙婷在紐約大學時的教授對她的評價——趙婷的眼睛很冷、心臟很暖。她是有態度的女生。總是一頭蓬亂的長發,棉布服、工裝褲、牛仔靴,涼鞋里頭穿著那種又厚又長的毛線襪子,黃瘦的臉上不施脂粉,說話的時候不茍言笑。
宋丹丹說趙婷選了一條家人不看好的路,她沒有說的是,趙婷的生活方式可能更加會讓家人擔心,包括——她的男朋友是攝影師;男朋友父親是傳教士,男朋友的母親是社工;趙婷和男友在只有7000人口的加州奧海鎮過著離群索居的日子;他們養了兩只牧牛犬和一些雞,疫情中兩個人就吃自產的雞蛋。據說,宋丹丹因為趙婷的個人問題擔心過,覺得找個嬉皮風的美國男友不靠譜,但是趙婷不為所動。
二、拿了富二代的劇本,活成了真文藝青年
從早期成長軌跡來看,趙婷是典型的80后富二代。她的父親趙玉吉,百度百科上是這樣介紹的——1954年出生,復旦大學碩士研究生、高級經濟師。曾任中國國防軍工物資總公司總經理;中國機電設備總公司總經理;中赫置地投資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現為北京博約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
趙婷的母親原本在部隊醫院工作,離婚后嫁給一位最高法院的法官。趙玉吉與趙婷的生母分開后,經蘇小明介紹,結識了與英達離婚的宋丹丹。蘇小明,也就是《奮斗》里楊曉蕓的媽。
宋丹丹與趙玉吉一家四口
宋丹丹和趙玉吉結婚后不久,趙婷和巴圖兩個孩子前后腳出國留學,走的是中學英國、大學美國的路子。趙婷小時候對學校沒有興趣。性格叛逆、成績糟糕,喜歡寫小說、畫漫畫,最愛的電影是反復看了很多遍的《春光乍泄》。趙婷14歲去往倫敦讀寄宿中學。說起那段經歷,趙婷說就像自己突然去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報道。
18歲時,因為“想去邁克爾·杰克遜生活的地方”,趙婷從英國轉到洛杉磯讀高中。因為不知情,趙婷誤入了一所很爛的混混公立高中,要檢查學生沒有帶槍才能入內的那種。后來,趙婷又在霍利奧克山學院讀政治學。霍利奧克山學院是一所精英女校,也是七姐妹學院聯盟之一。早年間,富人的兒子送去哈佛、耶魯、普林斯頓,女兒便送去衛斯理、巴納德、霍利奧克。
大學畢業后,趙婷似乎晃蕩了幾年無所事事。外媒的采訪中說,她是在28歲時開始讀研究生。從本科畢業到讀研究生的幾年時間,趙婷似乎都在游歷和打零工中度過。直到4年前,趙婷的第二部長篇《騎士》拍完后,她獲得了5萬美元的獎金。接著拿到《無依之地》和漫威電影的片約,這才付清了學生貸款,還入了一份醫療保險。
一個富二代險些活成了社會底層,這個經歷還蠻特別的。好在趙婷說,她的父母一向不以傳統觀念約束自己。“我是個野孩子,而父母放任我,那是非常難得的。”趙婷說。
趙婷是靠學生貸款進入紐約大學電影制作的研究生院。似乎是從那時起,趙婷就很少向家中要錢了。她靠當酒保賺取生活費,公交車司機罷工的期間,為了省錢,她就踩滑板上學。趙婷習慣了自己管自己的美式人生,也沒有覺得自己比一般的學生更慘。
后來,趙婷啟用了不少非職業演員在電影當中本色出演。她說,這種與各色人相處的能力,是在自己當酒保時練就的。“為了能有小費可賺,你必須與客人交談。”趙婷說。
趙婷是一位杰出的導演。先是用青年導演扶持計劃資助的10萬美元,拍攝出長篇電影《哥哥教我唱的歌》小試牛刀。到第二部長篇《騎士》,趙婷已然聲名鵲起,獲得獨立精神獎四項提名和邦妮獎。放映結束后,科恩嫂四處打聽趙婷是誰,還表示自己期待與她合作。
趙婷在拍攝經費上一直十分窘迫。這些年來美國的獨立電影公司紛紛倒閉,做非商業電影的導演是九死一生的行當。事實上,由于缺乏資金,趙婷的工作總是被迫暫停。她在拍攝第一部電影時四處籌錢,每天只睡幾個小時,1米7幾的人瘦到88斤。往往是租好了機器和設備,找好了演員,說好的資金卻又不能到位。
來回反轉了好幾次后,趙婷對攝影師男友說: “我需要100萬美元拍這部我寫了三年劇本的電影,我現在只有十萬美元,但是我們不能再等了,再不拍小演員都長大了。”
“這就是我的第一部電影。如果那一天我放棄了,我應該就不會再拍電影了。”趙婷回憶。后來,再有人說想要投資趙婷的電影,她總是害怕多過興奮,怕得而復失。
趙婷說自己一直對平原有一種感覺——古老而靜止。小時候迷戀內蒙古,到美國后迷戀西部
《無依之地》的預算是4到6百萬美元,也是趙婷在工作中手頭最寬裕的一次。一早買下劇本只等導演的科恩嫂,在多倫多電影節看到趙婷的《騎士》,立刻打電話給制片人說——“我找到我們的導演了。”
4年前,一篇趙婷的采訪見報后,宋丹丹發了一篇微博稱:“真的不知道她曾經這么缺錢,也不了解她那樣執著和有才,所以,即便當時知道她缺錢也不一定資助。”
宋丹丹這幾句話說得相當敞亮,直接承認自己不了解繼女的經濟情況和才華性格。后來,這篇微博還引發了一波對宋丹丹的指責,說她本人根本不像是《家有兒女》中的劉梅,對繼女不聞不問。
然而事實是,報道中提到,趙婷刻意沒有把拮據的事情告之家人。而且,既然真入行就憑本事拿投資,找家人出錢也不叫個事兒啊。趙婷能有今日的成就,我們應該夸的是她的獨立,而不是指責繼母沒給她錢。
三、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自己引渡自己到彼岸
宋丹丹在自傳和訪談中都提到過趙婷這個繼女。她坦誠地說,重組的一家四口都必須要違逆自己的天性而求全。自己因為想得到老公的愛,于是乎主動去愛他的女兒。
而趙婷和巴圖也是一樣,都是為了迎合父母,去接納新家庭成員。
楊瀾問宋丹丹,是否擔心繼女看到這段理性分析后會不高興。宋丹丹肯定地回答——“不會。我們一家可以哈哈大笑,不用撒謊,超越過了很多中國家庭。”
遇言姐說,繼母和繼女,互訴衷腸也不可能,完全割裂也不現實,能夠做到大家相敬如賓,已算是成功的家庭關系。讓遇言姐覺得十分有趣的是,宋丹丹曾經是個守舊的女性,覺得不嫁人不行,家里沒男人不行。
跟英達的婚姻分崩離析后,宋丹丹整個人都沒了自信,覺得連看自行車的老頭都不會要自己了。她心灰意冷,每天像祥林嫂一樣見人就絮叨哭訴自己的悲慘前半生。她到處相親,遇到條件好的男士總覺得人家是有隱疾才會看上自己。后來遇到趙玉吉,宋丹丹生怕這個男人也跑掉,認識28天就抓著他閃婚了。
而在趙婷的身上,非但看不到出于婚姻問題的焦慮,就連女生常見的外形焦慮都沒有。雜志安排為趙婷拍照,她穿著自己的工作服——一件穿了很久的小狗圖案的絨衣。
米蘭·昆德拉在《不朽》里,曾經把人類的靈魂分為兩類。一種是做加法的靈魂,一種是做減法的靈魂。做加法的人要不斷地表現自我、突出自我,要與這個世界發生千絲萬縷的聯系,否則他們會覺得失去了生活的意義。
昆德拉說,這種人是大多數。另一種做減法的靈魂,像是趙婷、像是張愛玲、像是《無依之地》中的弗恩Fern,她們永遠是孤身上路。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自己引渡自己到彼岸。
趙婷,有著作為藝術家的獨立精神和清高氣質。拿了富二代的劇本,活成了真文藝青年。西部的風,哀而不傷。擺在這一代女性面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廣袤空間。無關愛情、無關男人、無關家庭,女性也可以擁有精彩的人生。
獨立地活在這人世間,大道朝天,步履不停,荒灘戈壁,永遠向前。即便百年之后,風還在西部大地上空游蕩,而我們終將化作沉默的黃土。
注:本文圖片均來自網絡
作者公眾號:遇言不止(ID:Yuyantal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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