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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舉報 2019-07-25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這是紅沙發專訪的第15期。

7月初一個星期三的午后,在北京東四環外的單向空間書店二層,我見到了許知遠。

專訪許知遠的念頭由來已久。如同他以主持人身份在談話節目《十三邀》里好奇每個獨特個體自身的經驗,以及TA們與這個時代、與整個公共話語空間的相處之道,我也好奇他在短暫節目之外、在爭議“網紅”之下的真實故事,和他與這時代的談話內容。

兩個月前,許知遠歷時五年時間著成的新書《青年變革者:梁啟超1873~1898》(以下簡稱《青年變革者》)正式出版。以“作家歸來”的姿態,許知遠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也是他時隔八年再次在中國大陸成功出版書籍。它促使了我下決心正式向他發出專訪的邀請(很感謝他能接受Flipboard紅板報的專訪),也將我的好奇推向了另一維度:“作家”這一身份對他是否是一種執著。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不算寬敞的辦公室,環繞四壁的書架和一張靠窗的長桌上,擺滿了書。多是文學、歷史書籍,穿插著人物傳記。匆匆對付了同事準備的午餐,許知遠坐在沙發里,有些疲倦。

剛剛過去的周末,他奔赴鄭州、武漢、長沙三地,參加《青年變革者》新書分享會,與當地的讀者粉絲見面。專訪的前一天,《十三邀》第四季錄制,9個小時的拍攝,他忙到深夜。如此密集而匆忙的行程,許知遠早已適應。自2016年開始做《十三邀》起,許知遠就發現自己的時間需要精打細算——一檔談話節目的主持人、一家書店的管理者、三檔播客節目的主持人、一本《青年變革者》的執筆人,這是過去三年時間里,許知遠忙碌的所有事務。

他現在“學會”了一種“交替式”的休息方式。“寫梁啟超是逃避《十三邀》的休息,拍《十三邀》是寫書的休息,做播客是另一種休息。都休息不過來的時候,就去管理公司。”許知遠不太有時間管理自己的公司,“他們都說,(我)管理得很糟”。

單向空間花家地店未搬遷之前,許知遠喜歡在那里工作,他會經常出現在店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最近這段時間,這樣大把的空閑時間,對他來說是奢望。同一家公司的單讀同事想要在辦公室里攔住他采訪幾個問題,也需要一周碰一次運氣。

在長沙,時務學堂舊址,72歲陳書良老先生用長沙話吟誦梁啟超的詩。這是對許知遠來說,忙碌行程中為數不多的欣慰之處。在北京的新書首發儀式上,類似的場景是,不同地域的年輕人用當地的方言朗讀《青年變革者》的片段,新會、廣州、長沙、北京、上海、天津......每一個城市都是梁啟超56年生命旅途中的重要站點。

許知遠說,這是他的主意。“我期待聽到他們對書的理解,這對我來說是有意思的。坦白說,新書的各種活動不是為了我自己,甚至也不是為了出版社。本質上真的希望梁啟超這個人,他的經歷,他的故事能夠被更多年輕人去知道和理解。”許知遠認為他有一份責任,是讓梁啟超的遺產,在其逝世90年后的今天得到某種程度的復活。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許知遠在新書首發式上

《青年變革者》正式提筆于2015年底,寫成于2018年夏天,近一年時間后期編輯才出版面世,許知遠坦言“他已經對這本書失去了激情”。“我有嗜新癥。容易厭倦,老是期望被suprise(驚奇)”,末了,他自嘲地補充道,“可能心理比較幼稚吧,小孩才需要驚奇感”。

但或許也正因為如此,100多年前,那個歷史書上僅三言兩語描繪的梁啟超和他所處的時代,才有足夠的新奇和魅力吸引到許知遠,并驅使他去完成梁啟超傳記三卷本。不止一次地,許知遠表達過,他希望這三卷本的傳記成為一部悲喜劇、一部近代中國的百科全書。“我期望它能復活時代的細節與情緒,展現出幾代人的焦灼與渴望、勇氣與怯懦。”

很難講,許知遠沒有把個人對眼前這個巨大轉折年代的擔憂與期待,投射到《青年變革者》這本書之中去。“這么復雜的世界,你所有的情感在那個歷史世界都會找到投射,都會找到印證。”投射之后找到當初疑惑問題的答案了嗎?許知遠笑著說道,“還在找。如果答案找到了,后半生都虛無了。肯定在繼續找,這是一個一直的過程。”

但至少,許知遠找到了其中一個答案——作家身份的回歸。當被問及“是否有身份上的焦慮?”——這是《十三邀》里,許知遠最常向采訪對象提出的一個問題,許知遠沉默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有吧。現在比較少,以前多一些。我的焦慮原因是我到底有沒有創造力,或者我的創造力有沒有真正地表達出來,是不是足夠。這是我一直以來的。”

許知遠將他現在的身份焦慮消解歸因于忙碌。“現在太忙了,忙得我已經想不起來這事。可能我十年前會強烈,有很多對西方世界的焦慮。現在,遵從自己的經驗,將自己已知的經驗和思考最大程度的展現出來。對我來說,是一種滿足。可能我就是一個二流作家,或者也是一流,不知道。但我盡量把我能有的一切、看到的、觀察到的、思考到的,展現出來、書寫出來、表達出來,對我來說,就夠了。”

許知遠認為,《青年變革者》這本書幫助他找到了某種召喚。“我有個更長的計劃是九卷本,它只寫了我要寫的1/9。我的人生,某種意義上被確定了也好,或者說它已經有一段明確的方向。所以我也沒有太多搖擺的東西。它就像農民干活一樣,下地、種地,每天種一點。我現在就這種心態。”

在許知遠的構想里,九卷本傳記里可能還包括李鴻章、林語堂。前者是晚清重臣,洋務運動代表人物之一;后者是作家、翻譯家、語言學家,新道家代表人物。李鴻章出生于19世紀前葉,逝世于1901年;林語堂出生于馬關條約簽約之時、梁啟超領導的維新運動序幕拉開的1895年,逝世于1976年。

他們倆主要生平居于梁啟超一前一后,與他一同構成了19世紀到20世紀中國巨變的縮影。這是許知遠的野心,也是他從2013年起,或將需要一生去走完的一條自我召喚之路。“我都43歲了,也會更能跟自己的情緒共處了。這個漫長的計劃,它的重要性足夠超過我自己。我自己沒那么重要。”

“我自己沒那么重要”,這是許知遠不經意間重復了四五次的話。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青年梁啟超

有關“作家”這一身份,許知遠說,他希望被認為是一個比較有世界主義精神(Cosmopolitan Spirit)的中國作家。“我可以關心的不只是自己的經驗或本國的事務,我可以關心更廣闊的事情。我第一本書就這個意思,對世界進行廣泛的發言,十多年前就是這么寫,沒變過。”

自從2008年春讀到托尼·朱特的書籍,許知遠就將他視作知識上的偶像。托尼·朱特身上那些非常清晰的判斷、典雅的寫作、廣闊的知識結構、強烈的歷史意識,是許知遠一直以來都特別渴望的。“他有一種不屈不撓的知識分子精神,是一個公共知識分子(Public Intellectual)的典范。”

許知遠可能是當代最堅守“公共知識分子”身份的人。在他看來,過去十年,媒體妖魔化了知識分子,把他們變成了某種很偏狹的代名詞,或是激烈、邊緣。“不是這樣的,知識分子一直是中國社會的中心。”

如今,他離他的知識偶像,離他一直所堅守的公共知識分子更近了一步。但又似乎他并不一定會成為托尼·朱特。

比起梁啟超,許知遠坦言,其實更好奇他所屬的那個年代。如果論與個體的呼應,他對郁達夫、魯迅這些作家的呼應反而更強烈。“我一直想寫一本關于郁達夫的書,我想沿著他去南洋的路走一趟。他的情感世界觀,挺讓我有親切感。”

“可能有的時候意識不到,我是有現實能力的人。我不是純粹活在自己的書本世界的人,也不是那種為理念獻身的人,我沒那么勇敢,沒那么決絕。”勇敢是許知遠描述托尼·朱特的一個關鍵詞。

許知遠說,他身上有很多享樂主義的東西,過不了苦行僧的生活。他口中的享樂主義,其實是中國唐宋時期文人一直流傳下來的風雅。他自嘲道,(這叫)流氓氣。

“一面郁達夫,一面托尼·朱特,我都有一些,都不太夠。”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43歲的許知遠,開始有了些變化——不管是與以一本《那些憂傷的年輕人》年少成名的25歲相比,還是與三年前剛準備面對鏡頭,成為一個談話節目的主持人,并意外地被卷入一場爭議討論而成為“網紅”相比。

他變得熟練。熟練面對鏡頭,熟練知道如何去采訪。但他也知道這不是個好現象,“變成套路都是很糟的事情。我挺怕變成太熟練,所以第四季要爭取要重新陌生化一點。主要是太忙碌了。忙碌會非常影響創作質量。很多東西是閑散產生的,但沒有時間醞釀這些東西,每件事情都被排的密密麻麻。”

他說,他變得更容易理解別人,更有耐心了。

在接受采訪時,他當然希望每一個采訪者都能與他多聊聊《青年變革者》這本書,聊聊他費心思地在書里創造空間感的出發點,聊聊在戊戌變法之前的嘗試“強學會”為什么會失敗,其內在的脆弱到底是什么…但他又理解,人生就是這樣。不是所有你想談的,別人就要跟你談。世界不是圍繞你自己運轉的。

他開始不太愛喝酒,用跑步來幫助分泌多巴胺。他依然容易厭倦,但會盡可能收斂,不對周圍的同事、朋友造成壓力。

但43歲的許知遠,依然有不變的。

他嗜新。梁啟超傳第二卷未能排上他的日程,許知遠找到了新的驚奇感——寫一本與日本有關的書。

他保持對意義的高需求。“事物都有其意義,我想找那個意義,或者賦予它意義。”即便是當下,以“網紅”身份成為大眾文化眼中的一個符號,許知遠也希望他這個符號蘊含更多的意義、更多的維度,通向更多的可能性、更深入的東西。

他依然崇尚意外。面對外界誤以為《十三邀》里他和木村拓哉在尬聊,許知遠稱,節目只是把我們倆的各種反應——尤其是語言不通,翻譯的也不一定準確——保留下來,這就是兩個陌生的不同語言之間交流的很正常反應。“中國觀眾習慣了看表演性的談話。這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希望它意外。”

甚至,他略有些憤慨于部分觀眾。“我問他,你像哪顆盆景?這很尬。這種尬不挺好的嘛,這是意外啊。他回答也挺好,他想成為一個根還不太穩的。這多好的回答。這是真正的談話,意外、有趣的東西。”

不管變與不變,對43歲的許知遠來說,更重要的是,作家歸來,他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以下是紅沙發專訪實錄:

作家許知遠紅沙發專訪實錄

一、青年變革者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許知遠在《青年變革者》新書分享會現場

紅板報:在新書分享會,邀請不同地方的年輕人用方言朗誦《青年變革者》是誰的主意呢?

許知遠:是我的主意。也期望聽到他們對書的理解,這對我來說是有意思的。坦白說,書的活動不是為了我自己,甚至也不是為了出版社。本質上真的希望梁啟超這個人,他的經歷,他的故事能夠被年輕人、更多人去知道和理解。這個東西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是自己一個人的責任。梁啟超,他的遺產得到某種程度的復活,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紅板報:《青年變革者》這本書的靈感源泉和動力一直以來有發生過變化嗎?

許知遠:一個計劃或一本書,一旦開始,就會形成自身的動力。它不用老想著我的動力是什么,它接下來就會形成內在邏輯,它的人物已經開始建立起與其他人物的關系,你就不自覺尋找新的故事去推進這件事情。

而且,當你想寫了,完成它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不完成它的痛苦遠遠大于完成它的痛苦。完成它當然很痛苦,但放棄它給你帶來的痛苦是更沮喪的。


紅板報:第一卷完成是一個翻篇,寫《梁啟超傳》第二卷需要尋找新的動力嗎?

許知遠:不需要了。第一部已經積累的大量的勢能動力。梁啟超流亡海外,康有為逃走了,他們的命運會是什么樣子呢,它已經積累了大量這樣的(勢能),你必須要追尋他們的命運,他們又會發生什么事情呢。

我需要更大量的資料收集,第二季是關系全球視角。梁啟超去了日本,去了很多別的國家。康有為也一樣,海外成立了保皇黨,跟孫中山有理念上的分歧、資金上的競爭、組織上的競爭。當時全球英國、日本、美國、德國又是怎么看中國的。他們又跟這樣的流亡者的關系是什么?清政府,經過維新變法后,巨大帝國系統內部怎么逐漸走向瓦解?自身形成巨大的勢能,不需要我去推動它,只需要我去完成它。


紅板報:《青年變革者》這本書聚焦在梁啟超這個人,還是他所處的時代?

許知遠:都關心。它們是互為一體的。如果你不能更清晰地描繪那個時代,那個人的特性也不會顯著。因為任何人都是處在時代之中,他不能脫離時代存在。但是一個時代如果沒有這些特別豐富和立體的個體,時代也變得很模糊。

我好奇那個時代。我對梁啟超個人的好奇也挺強烈,但沒有那么強烈。如果說我對個人呼應更強烈,肯定還是郁達夫、魯迅這些人。梁啟超代表的是那個時代對我觸動特別大,所以我后來寫的是時代的精神。


紅板報:寫梁啟超這個人,是因為他本來像您才寫成這樣,還是您把他寫得像您?

許知遠:是我把他寫得像我,不是因為他像我。所有的寫作都必然會如此,都是自身經驗的投射。因為你更理解自己的經驗,會寫的更生動,別人會覺得像你。不是這樣的。

這是不可避免的。歷史沒有那種客觀的。因為你自己的經驗,是最生動的、最清晰的,所以你在看別人經驗的時候,跟你相似的經驗你會寫得更好。必然為此。

我不覺得這是錯的。但只不過一個好的創作者,會意識到對方的寬闊,盡量也使我自己也這么寬闊,去理解你,否則就會很偏狹。


紅板報:《青年變革者》是許知遠的“作家歸來”,您希望大家怎么去認識這種作家身份?

許知遠:我可能希望被認為是一個比較有世界主義精神(Cosmopolitan Spirit)的中國作家。我可以關心的不只是自己的經驗或本國的事務,我可以關心更廣闊的事情。我第一本書就這個意思,對世界進行廣泛的發言,十多年前就是這么寫,沒變過。


紅板報:寫《青年變革者》這本書,與一部分能對梁啟超這個人、這段歷史感興趣的讀者進行溝通交流,這是您最期望的結果?

許知遠:我期望很多結果,這是其中之一。我其實也不太期望結果。寫作是自己的事情,副產品我真的不太想。我哪那么關心那么多后果。


二、十三邀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紅板報:因為《十三邀》這個節目,賦予您一個身份,網紅。對作家身份的執著,會與“網紅”有沖突或矛盾嗎?

許知遠:沒有,不太有。因為《青年變革者》是一本挺嚴肅的書,需要很多閱讀門檻。沒有之前大眾文化(賦予的)網紅身份,它不會有這么多關注。如果過去我做節目所帶來的關注度,能部分轉化到對梁啟超的關注,對我來說是很開心的一件事情。要不然這樣一本書就是沉睡的。我覺得這很好,我也不要求所有人都從頭到尾讀完。有一點體會就好。如果你是廣東人,看到我對廣州的描述、對新會的描述,我相信你會感到很親切。你是個媒體人,你讀到我對時務報館的描述,也會感到親切。你找到一些能打動到你的片段就好了。我沒有要求所有人從頭到尾都讀完,沒有這樣的需求。


紅板報:這種心態是一直都有嗎?很早以前是寫時評文章,其實是需要讀者的反饋。

許知遠:我從來都不強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寫完它比觀眾的反饋更重要。寫完它,基本對我來說就已經完成了。后面的事情其實沒有那么關心。可能出于虛榮心,偶爾假裝關心一下,但其實心里不是真關心。

對我來說,寫作本身是最有樂趣的。寫時評也是這樣,寫完就完了,對它有什么直接的impact(影響),我沒那么關注,因為我覺得它是一個副產品。個人性格是這樣,我容易厭倦。就想去做別的事情。


紅板報:過去幾年開書店、做播客、做《十三邀》、寫書,都是出于對陌生的好奇?

許知遠:對,我有嗜新癥。我老是期望被suprise,我需要驚奇感。可能心理比較幼稚吧(笑),小孩才需要驚奇感。


紅板報:您曾提到您喜歡秩序,您覺得這和“嗜新”矛盾嗎?

許知遠:我覺得我一直喜歡矛盾的東西。它是很開放的,但又是有原則的;它是很混亂的,但它內在又有秩序;它看起來高度感性的,但后面其實非常理性。我就喜歡這種很矛盾的東西,我也希望是這樣的。

其實我這本書也是這種感覺,有的人可能說它非常感性,有的人又說它史料特別多。兩者對我來說,是并存的。


紅板報:您提到混亂但有秩序,但不是所有事情能一開始就看清它是混亂的秩序,只能一開始看到混亂的表象。您是怎么去判斷呢?

許知遠:跟自身經驗有關系。每個人內在的秩序或者原則是長年的自我經驗形成的。所以要看你的性格,和你之前價值觀形成的過程。

比如我近幾年的事情,如果正常來看,肯定挺混亂的。書店賣這個又賣那個,又開分店,做播客。十三邀是最典型的。你說這個節目,人物劃分看起來完全是混亂的關系,每個人都不相干,但它又有強烈的內在秩序——都是我個人好奇心很強的延伸。我不覺得我找一個娛樂明星,去見一個歷史學家,一個詩人,一定不相干。他們有很多內在相通的地方。我在乎他們怎么面對自我的轉折,他們怎么觀察自我和這個時代的關系,他們不管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都會做出自己的判斷和選擇。所以對我來說,這是內在很有秩序的部分。而且他們幫我打開眼界,原來你是這么想問題的,這是我個人好奇心的延伸。

包括我寫梁啟超,看起來這么不相關的事情,但梁啟超書里出現強烈的空間感的變化,這跟我拍節目是很直接的關系。節目中也有很多空間,他只有在他的空間里才會發揮出他真正的作用。比如西川老師,我們去尋找古寺廟的時候,那種感覺才會凸顯出來,那跟我們在中央美院跟他聊天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梁啟超書里也一樣,我盡量把他放進空間里來看待,所以這里面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對我來說又是相似的。


紅板報:錄《十三邀》到現在,對您個人來說有變化嗎?

許知遠:可能也有變化吧。我覺得我做這個節目,還是產生某種改變。可能我更容易理解別人了,更有耐心了。可能第一季沒那么耐心。很大程度是,我對鏡頭不熟悉,鏡頭跟著你很煩。現在我就比較熟悉了。


紅板報:您喜歡陌生,討厭重復,那么對這節目您的激情還有嗎?

許知遠:我很熟練了。熟練就是個問題,變成套路都是很糟的事情。我挺怕變成太熟練。所以第四季要爭取要重新陌生化一點。

太忙碌了。忙碌會非常影響創作質量。因為很多東西是閑散產生的。沒有時間醞釀這些東西,每件事情都被排的密密麻麻,所以我要克服下我的忙碌。


紅板報:您會刻意去尋找一段空閑時間嗎?

許知遠:我現在是一種交替式的休息。寫書就是我的休息。寫梁啟超是逃避《十三邀》的休息,拍《十三邀》是寫梁啟超的休息,做播客是另一種休息,都休息不過來的時候,就去管理公司。他們都說,管得很糟,也是一種休息。


紅板報:和木村拓哉的“尬聊”又被爭議討論不斷?您覺得是尬聊嗎?

許知遠:他們誤以為吧,沒尬聊,挺好的。只是我們談話過程中,在同傳,有等待、反應的時間。中國其他訪談節目把所有這些等待、反應時間都剪掉了,這不是有病嗎?兩個人怎么可能這樣說話,你說話我立刻知道你要說什么,這不是談話。這不是瞎扯淡么。

我們只是把我們的各種反應——尤其又是語言不通,翻譯的也不一定準確——保留下來,這就是兩個陌生的不同語言之間交流的很正常反應。

我們希望的是自然談話。中國觀眾習慣了看表演性的談話,而且很多設計好了,我要問這個,然后你回答這個。這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希望它意外。

木村談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它很真實的呈現了木村。好多人覺得,我問他,你像哪顆盆景?這很尬。這種尬不挺好的嘛,這是意外啊。他回答也挺好,他成為一個根還不太穩的。這多好的回答。這是真正的談話,意外,有趣的東西。


紅板報:《十三邀》里,您有最喜歡的嘉賓嗎?

許知遠:給我帶來陌生的感覺就很好,當然對方有思想,我就更開心了。到現場時,我都想跟他們聊,我都好奇。

每個人的表達是不同的,大家最習慣的是語言表達。對方說的很精彩。但有的時候是無聲的表達,他是通過別的表達,甚至通過沉默來表達。

或者說語言說話不是他最主要的方式,那我們就不要苛求這種方式。可能有的人通過音樂就表達完了,舞臺上已經表達清楚了,不需要你再用語言表達一次。你就接受這種表達的多樣化。

不要誤以為他只有跟你談成什么樣,才是最好的表達。不是這樣的。我覺得,破除我們腦子中對表達的那種非常單調的印象。表達很豐富的。我就覺得兩個人沉默不說,兩個人都挺好的。大家對“說話投機”這個事情,想得太單薄了。


紅板報:那如果《十三邀》特別期采訪許知遠,您選擇怎樣的方式與自我表達?

許知遠:我沒那么多自我對話的熱情,我通過寫作來跟自我對話,不是語言。


紅板報:希望《十三邀》未來做成什么樣?

許知遠:我喜歡兩個主播。去年6月份自殺的安東尼·波登,他有一檔節目《未知之旅》(Parts Unknown),通過食物出發,去理解各地文化。他是那種自然真實。另一個是BBC的史蒂芬·弗萊(Stephen Fry)做了一期紀錄片,非常好看。很喜歡這兩個男人,他們身上充滿自由精神(Free spirit),同時又非常有探索欲,有張力。我也希望我的節目,很自由、有張力,也有很多意外。


三、作家與身份焦慮

專訪作家許知遠:43歲,我意識到自己沒那么重要

紅板報:十三邀里提到過“不合時宜的作家”,您覺得怎么不合時宜了?

許知遠:如果你一定說“不合時宜”是有自己的一套內在價值觀,那我是。大學畢業出了第一本書,很年輕就是一個有名的媒體人,開了一家書店也很成功,如果你說我不合時宜,那可以說我是一個弄潮兒。

我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方式。我只不過內在的價值觀比較強,不追隨時代。我只是沒有世俗意義的寒暄,我喜歡真實的談話,不喜歡表面的談話。


紅板報:您經常問您的采訪對象,有身份上的焦慮嗎。那對您來說,有嗎?

許知遠:(沉默思考)有啊。現在比較少,以前多一些。我的焦慮原因是我到底有沒有創造力,或者我的創造力有沒有真正的表達出來,是不是足夠。這是我一直以來的。

現在好像沒那么強烈了,以前有吧,覺得應該寫出一個重要的作品。我本質上的焦慮是創造力的焦慮。其他的不太有。

現在太忙了,忙得我已經想不起來這事。可能我十年前會強烈,有很多對西方的焦慮。當時做媒體,做作家,做一個思想者,面對一個更成熟的西方系統時,肯定會覺得自己很弱,很邊緣嘛。現在這種感覺也過去了,就覺得每個人珍視自己的經驗。你的經驗,某種上是獨一無二的。那種杰出也好、不杰出也好,也沒有那么絕對主義的判斷。

遵從自己的經驗,將自己已知的經驗和思考最大程度的展現出來。對我來說,是一種滿足。我現在,不想虛度光陰。可能我就是一個二流作家,或者可能也是一流,不知道,但我盡量把我能有的一切、看到的、思考到的、觀察到,能夠展現出來、書寫出來、表達出來,對我來說,就夠了。

包括我們公司也是,我們公司一個中小企業,好像也沒有成長為一個大企業的欲望。我覺得我們把公司既有同事的創造力,盡量發揮到一個程度,它的結果也并不那么重要。

我好像處在這樣一個階段,不太有身份焦慮,很少,很淡。


紅板報:忙碌到消解身份焦慮的原因是什么?

許知遠:因為這本書。我覺得這本書幫我找到了某種召喚。我只寫了1/3,我有個更長的計劃是九卷本,它只寫了我要寫的1/9。我的人生,某種意義上被確定了也好,或者說它已經有一段明確的方向。所以我也沒有太多搖擺的東西。它就像農民干活一樣,下地、種地,每天種一點。我現在就這種心態。


紅板報:是有意識地創作這本書,做這些事情,來緩解焦慮,還是在慢慢過程中發現自己對身份的焦慮沒了?

許知遠:都有。跟年齡有關系,我都43歲了。你也會更能跟自己的情緒共處了。

我覺得這本書幫我找回了某種召喚。我要寫的這個九卷本的書,這個漫長的計劃,它的重要性足夠超過我自己。我自己沒那么重要,(當然也很重要,因為你必須把它寫完),本質上自己沒那么重要,那你老琢磨自己干嘛。


紅板報:這個九卷本的工程,拋開宏觀的意義和目標,對您來說私人的情感是什么?

許知遠:自我的投射。這么復雜的世界,你所有的情感在那個歷史世界都會找到投射,都會找到印證。


紅板報:投射之后,有找到自己疑問的答案嗎?

許知遠:還在找。如果答案找到了,后半生都虛無了。肯定在繼續找,這是一個一直的過程。


紅板報:您會在意大眾了解您只是通過某一方面片面的印象嗎?

許知遠:如果你焦慮被誤解這種事情,那你就沒完沒了地煩惱。只不過有人被誤解更多,我可能就被誤解的多,但我也被理解的多。它必然有很多并存。


紅板報:不管是十三邀、或者寫書,在被外界大眾誤解的同時,尋求自己對自己的那份理解?

許知遠:寫作是跟自己共處。有的時候大家,包括媒體,會夸張這種誤解。因為只不過是因為誤解或沖突容易傳播,但其實非常多的人是理解你的,但不愿意傳播正常的理解。

所以這事情跟我的關系不大,那是外部的事情。而且,在這樣一個反智的時代,我堅定的聲稱自己是一個知識分子,它必然會引起各種各樣的沖突,這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沒什么。

當你進入大眾傳播,就會帶來這樣的問題。你也有可能,非常愛惜羽毛,就在知識分子世界里,與大眾不發生關系,你的形象或狀態一直是那個樣子。這也可能是很多人選擇的路嘛。

但對我來說,未知的嘗試是有趣的。你不用擔心嘗試會招來各種誤解、問題,因為如果你總是擔心這些,你就會失去生命力,就會僵化。而且,在任何正常的環境和語境中,一個人Controversial(富有爭議性),在西方世界是一件挺好的事情。說明,你可以激起大家不同的感受。

我一畢業,剛開始去報社工作,第一本書就挺Controversial(富有爭議性),在媒體世界。他們覺得你為什么會像外國人一樣寫這些新聞。這本書出來,好多人說像漢語家寫的。這都很奇怪的標簽,所以我對這些沒有什么。

而且在這么糟糕的一個時代,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時代挺浮躁、挺淺薄的,資訊非常扭曲,如果你被所有人喜歡,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且也沒有這樣的人。任何的大眾明星,都是被兩極化得一塌糊涂。

所以媒體應該重建一些社會的基本常識。現在很多扭曲是缺乏常識構成的。每個人都很焦灼,都急于表達,很多情緒都是對日常生活的不滿,然后突然找到一個東西來發泄。


紅板報:您提到這是一個反智的時代。作為一個作家,您會愿意回到哪個時代?

許知遠:郁達夫、魯迅,也可能討厭他們那個時代吧。每個人都會煩自己的時代,這很正常。誰會說喜歡自己的時代,有毛病。對另一個時代的渴望,是我們人類正常的心理,它實際是完成某種張力、某種心理需求。我想嘗試下80年代的中國是什么樣,包括五四之后的中國。都行。


紅板報:回到80年代的中國,您還會文學創作這條路?

許知遠:我不知道。我就好奇那個時代到底是什么樣子。我不是浪漫化。我就覺得,那還是一個整個社會很向上的階段。我想去一個富有朝氣的時代。我們現在是一個充滿怨念的時代。


紅板報:您排斥商業世界嗎?

許知遠:我不。文藝復興都是美第奇家族支持的,美國菲茲杰拉德、海明威,迷惘的一代,當時是廣告和商業最發達的時候,很多都是靠這些支持。他們寫的書是新的娛樂方式的一部分。

我從來沒有“啊,這是商業”,我們當然生活在一個過度商業化的時代,這是因為人文力量的弱,而不是商業多么壞。所以我們讓它變得更強大一些。如果你看到我們賣的那些書,肯定覺得這個書店要死,肯定不能持續嘛。但我們已經活了14年,活過大部分創業公司,我們活得也挺好的。


紅板報:這是您身上獨有的特質嗎?

許知遠:中國文人一直是這樣。只不過到了現在出了一點問題。過去十年,我們媒體妖魔化了知識分子,把他們變成了某種很偏狹的代名詞,或者是激烈、邊緣。不是這樣的,知識分子一直是中國社會的中心。

我有現實能力。可能有的時候意識不到,我是有現實能力的人。我不是純粹靠理念為生的人,不是純粹活在自己書本世界的人。


紅板報:做您的同事會很有壓力嗎?

許知遠:我是個對人很溫和的一個人。他們都跟我表示過,特別擔心自己很淺薄,很無聊。我特別容易厭倦,大家會很容易感到我的厭倦。我沒有那種刻奇,我朋友們應該會感到我的厭倦。我對人很禮貌,但我想會有壓力。是吧?(詢問現場其他同事)


紅板報:九年前,您曾寫過《庸眾的勝利》,到現在,韓寒已經不再是青年文化現象和符號。似乎許知遠成為了新的看似特立獨行的符號,您怎么看?

許知遠:這是無法避免的,都是符號。被符號化是所有事都不可避免的,要不然你無法認知世界。麥當勞是符號,魯迅、郁達夫、梁啟超也是符號,他們這些符號所蘊含的意義和另一些符號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我一定要成為一個符號,我希望這個符號蘊含更多的意義,更多的維度,通向更多的可能性,更深入的東西。


紅板報:那是否可以理解庸眾是無可避免的?

許知遠:你不能把這個世界這么純粹化。任何時代社會主體都是盲從者居多。不是每個人都有獨立思想見解,只有一小群人。所以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有自己獨立的(思想見解),不是這樣的。他們要尋求自己的某種確認、某種意義、價值、認同,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有的符號會更長久,因為他提供的價值、意義、認同更豐富,它可以更持久。有的符號當時喧囂一時,過段時間就被遺忘了,是因為他蘊含的內在東西不夠多。

如果你對自己有要求,就盡量使自己成為一個蘊含的信息、思想、情感含量更多的一個符號。而(追捧與否)這個東西跟每個符號沒關系,是別人的事情。我的責任是使我的寫作、我的觀察思考,我開的書店自身價值更豐富,這是我的使命,其他那些不是我的使命。


四、毛姆或薩特

紅板報:您是一個不太愿意接受采訪的人嗎?

許知遠:對,我怕重復。


紅板報:最近這段時間被問過最無聊的問題?

許知遠:“你為什么寫梁啟超?”


紅板報:最有驚喜感的采訪問題?

許知遠:我忘了。他得懂一些這個書。為什么要致力于創造書里的空間感?對空間的描述這么重要?為什么強學會這么快就失敗了,內在的脆弱到底是什么?得進入書里的紋理,讓我意識到對方更懂這件事情,會有興趣來談。


紅板報:托尼·朱特仍是您知識上的偶像?

許知遠:當然是。我沒他那么勇敢。他有非常清晰的判斷、很典雅的寫作、廣闊的知識結構、強烈的歷史意識,這些東西都是我特別渴望的。他有一種不屈不撓的知識分子精神,是一個公共知識分子(Public Intellectual)的典范。


紅板報:對郁達夫有什么情感?

許知遠:我一直想寫一本關于郁達夫的書,我想沿著他去南洋的路走一趟。他的情感世界觀,挺讓我有親切感。


紅板報:魯迅呢?

許知遠:有點害怕他。


紅板報:為什么?

許知遠:太冷了吧。太sharp,太犀利了。我不是那種為理念獻身的人,我沒那么勇敢,沒那么決絕。


紅板報:魯迅應該不是傳統中文語境里的文人形象?

許知遠:對,他是有尼采精神的人。郁達夫挺像中國文人,我對他的世界挺好奇。(我身上)一面郁達夫,一面托尼·朱特,我都有一些,都不太夠。


紅板報:毛姆或薩特,選擇成為哪一個?

許知遠:那肯定做毛姆。我身上有很多享樂主義的東西,我過不了苦行僧的生活。其實最想成為卡薩諾瓦,成不了,能力有限。他是真正具有游蕩精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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