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沈帥波:祝你我能成為孤峰,而不是頂峰
引子
本文內容摘錄于有知有形出品的播客節目《知行小酒館》 音頻點擊閱讀原文可以直達。或者自己在小宇宙APP里搜索
A,指代播客節目主持人——雨白
B,指代沈帥波
A:最近在上海我見到了一位老朋友,財經作家沈帥波,他是一個很神奇的人。
雖然波波通常被介紹為財經作家,但是他的身份遠不止出書、寫文章和做咨詢。
比如他分享自己創業開餛飩店,果汁店倒閉的故事,在b站特別受歡迎。后來還延伸出了一整個破產系列,他也被粉絲親切的稱為破產區up主。
再比如在很多領域的蠻荒時代,比如10多年前的電商,七八年前的付費課程,還有各個時期的自媒體平臺。從微博到公眾號再到視頻,沒有人知道該不該做,值不值得做的時候。他總是那個沖在最前面,并且迅速適應的人。
而且波波是我朋友圈里的永動機,每天日常看到他分享自己的長視頻,短視頻公眾號文章。到了半夜,他往往還會在自己的小號上,再更新一篇文章。
我很好奇,這樣一位極度勤奮,不斷延伸自己邊界的人,為什么每一次都能選對,并且都在新的領域做到極致。而且我也好奇,他又是怎么看待自己過去10年,這段堪稱野蠻生長的成長道路和時代變遷呢?
這次談話,發生在他結束了一整天疲憊的拍攝之后,很松弛也很坦誠。希望這場對話,能給你提供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靈感。
十年成長,十年奮斗
A:我跟波波最開始認識時,我還在得到,因轉載你的那篇《藏在縣城的萬億生意》,而彼此認識。
當時我對你的印象就是商業、財經觀察分析的自媒體,是比較專業的一位媒體老師。后來又過了幾年,我突然發現你在b站很火,你身上的標簽也完全不一樣了,成了“破產男孩”,你是如何完成這么大的一個身份轉變?
B:我覺得,人不能說,我就是什么樣的,你一旦說我就是誰誰誰,這個“誰誰誰”未必適合今天這個時代。因為事物在變化,不要把自己限制在過去的那個東西里,“我是誰”并不重要。
A:你現在寫財經,未來也有可能會寫其他領域嗎?
B:有可能未來有一天財經寫不下去了。
A:想象過那一天嗎?
B:一直在想象這一天。因為,我記得以前有本書叫《文明的終結》。文明都有可能進入一個終結的狀態,現在的財經內容,不像過去那樣好寫了。因為這一行的本質是因為你有信息差,你的信息差領先于大眾和行業,它的前提是基于行業是在不停的發展。
今天各行各業已經卷到說,信息增量不多。包括過去的得到,以及得到上的很多老師,他的瓶頸出現在哪里?是他立的人設是“我在引領你們”,一旦你不具有引領性,大家就說你江朗才盡。
我們很早就預設了這么個結局。因此,我們改變了定位,不去做引領者、導師,做導師的命運一定是被幸福拋棄的。你要做的是“朋友”,一旦做了朋友,說錯了也就說錯了。
這是我們轉到其他平臺之后的內核。至于說做什么欄目,表現形式,怎么演繹,怎么打流量,那是另外一個維度的事情。我們不認為可以像過去那個時代一樣,引領你的讀者。
A:你什么時候有這樣的一個認知轉變呢?
B:從瑞幸閃電戰這本書開始,我就有這么一個很深刻的一個想法。這本書出版的時候,就是他的高光時刻,也就是2020那一年。
在那個節點上,你會發現罵你的,很多是原來很追捧你的人,你會覺得整個過程很離奇。在漩渦周圍的視角來看,你會對這件事情有不一樣的理解。從那一天起,我們重新去思考,怎么去定自己的位置。
我覺得不應該是“引領”,或者說是“引領者”的身份,而是重新看待很多東西,我覺得那是很關鍵的節點。
A:那段時間,你的心路歷程應該很焦灼吧?但很多人可能選擇說,我就是對的,我要堅持自己?
B:那是因為這么多年來,他已經形成了他的思維慣性。
A:他們可能習慣于你作為“引領者”或“導師”的身份?
B:我不了解他們,但我以前不是干這個的。
A:你本科是學什么的?
B:我去學汽車設計的。理論上我應該設計發動機。
A:理論上應該在設計比亞迪?
B:但那個又是電動車,我們那個是還是傳統燃油機。所以他又是被淘汰的一種技術吧。
A:那你是什么時候開始,逐漸往自媒體這方面轉的?
B:大學就做自媒體了。當時一開始就做一堆號,那個年代其實就是做號,還沒有上升到IP之類的思考層面。那時候就做流量,做號,然后切品類,比如互聯網 美學 美食之類的。
A:就是起流量,然后接廣告,是這種邏輯嗎?
B:對。
A:你有想說把這個當成自己的一個事業嗎?
B:畢業時,覺得這個東西能賺快錢,我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快錢,賺到手就有第一桶金。你就能琢磨后面的事情。我始終把它理解為,這個賺錢邏輯明天可能就消失了。所以一邊賺快錢時,我一邊就去上班,去的是最不可能消失的公司,比如賣化妝品的,賣牙膏的。
A:就像可口可樂,大家永遠有這個需求。我記得你在視頻里介紹過,當時第一年在電商部工作?
B:因為那時電商還不叫傳統電商,還是新的電商。大家連電商是什么都沒搞明白,所以我覺得那個代表未來,就你賣最傳統的東西,也得用最前沿的方法。
A:我會發現,你一直會預判未來,甚至會有一點焦慮?我感覺,你總覺得現在擁有的東西,可能轉瞬即逝。
B:把可能兩個字去了,它就是轉瞬即逝的。
A:本質上,你是個比較悲觀的人嗎?
B:是的。
A:即便你一直在給大家講很多故事,講很多道理,但是其實你本質還是挺悲觀的?
B:我覺得在具體的事情上,我比較樂觀。就比如說,我們投資做這個東西,或者投一個朋友的項目,我比較樂觀。不樂觀的話,你也不會做這個事。但是你若問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我總是比較悲觀的。
A:你什么時候開始寫作財經內容?
B:2014年。
A:你是怎么會想到切入財經領域寫文章?
B:當時是愛好,覺得這個工作很很酷,能認識很多人。
A:你那個時候還在工作嗎?
B:我就工作了一年,后來就不干了,當時在家開發課程,當時老羅還沒做“得到”。我很早就認為優質內容要收費,所以我就做了知識付費,內容就是PPT、Excel、word和演講之類的職場課程,那時還挺掙錢的。
我在每個階段都有一條主線,一條是當下一定要賺的錢,一條是當下不掙錢,但我得為未來布局的事情。
A:一般人會說,我要搞一個愛好,很少會有人說,我這個東西是為未來布局的。因為未來很難預測?
B:我基本沒有判斷錯過。
A:你現在的預判是什么?
B:我只能判斷跟我有關的事情。因為有的東西范圍太廣。比如說我說養老肯定是未來,這跟我沒有關系。因為我又沒有養老行業的資源,所以我很難去做養老的生意。當年我就是認為中國沒有很好的財經內容,沒有很通俗易懂的財經內容。
2014年,我們都已經開始轉型,重心放到公眾號上。因為在微博時代,我們都是寫段子,覺得一百多字可以改變世界,這是新浪告訴我們的事情。到了微信時代,我發現世界也不是只看短的,也要看長的,往往越長的內容,在那個年代的爆發力越強。
我覺得,作為一個當時特別優秀的段子手,你必須同時具備寫長文的能力。所以我才花了很多年去進入這個領域。
我們先從免費寫開始,后來發現,拿到信息最重要,和見到那個核心的人最重要,如果你現在就不行,就先跟著別人寫。
A:什么叫跟著別人寫?
B:他出名,別人愿意見他。就可以幫他去做整理。那時還沒有科大訊飛,所以人工整理內容,很多老師需要助手。
A:你一開始會給其他的財經作家打工?
B:當時給一些長輩啊,朋友啊,幫忙做筆錄。
A:那你開果汁店和餛飩店,是在這個階段的前面,還是后面?
B:是從老羅做了得到開始,我就放棄了教育和知識付費夢想。
A:這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嗎?
B:那時,我做這個東西很掙錢,毛利凈利都很高。我就是個草臺班子,雇了兩個兼職,就開始一年賺幾百萬了。
現在再也不可能有了。有時候,我覺得年輕人不相信這些東西,是他們很難再遇到這樣的機遇。你現在說我愿意給別人做,別人說我不需要,我帶個科大訊飛就可以了。所以我做知識付費之后,我賺到了一大筆錢。
然后我發現突然它不賺錢了,因為類似于老羅等等一批平臺,融了錢的都在做,我的價格和流量體系被破壞了。
當時,我最早簽老師,都是拿PPT跟人家講,什么是線上課程。然后老師問的問題是,被盜版了怎么辦。他問的都是很原始的問題,就像電商的蠻荒時代,品牌會說串貨了怎么辦,邏輯是一樣的。
等老羅出來后,你就發現說我當時是三流的流量、三流的平臺,最后只能簽到三流的老師,就變成九流了,不可能變成一流。所以我覺得,這個賽道跟我快沒什么關系了。
A:于是決定投身實業?
B:那我就想做一個利滾利滾利的,就是一個點子不停地做下去。
A:果汁店它整體有幫你賺到錢嗎,它的最大的貢獻是什么?
B:最大的貢獻是讓我深刻地理解了,生意還是要做過,才知道很多東西,因為它大多是人性的抉擇,而不是智商的抉擇,就像理財一樣,低買高賣,然后堅守價值不為別人所動,摘到時間的玫瑰。
但事實上你會焦慮,我昨天還在吐槽,你就200股,一頓猛操作賺了一倍。那是因為你只有200股,當投資額占你身家的80%時,你就不會這么考慮問題。
所以我跟別的專門寫文章的人的區別是,他們大多沒怎么做過生意。
A:當時主線應該還是寫文章吧?
B:當時是全身心開店,業余寫寫文章。
當時,我覺得果汁店開得很順暢,就認為所有餐飲都能hold住。
A:你當時是怎么想到,會把自己的開店故事搬上B站?
B:因為在那一天,我想明白了,你要接地氣的話,就要接到底,不能接一半。
對于當下的思考:成為孤峰而不是頂峰
A:我覺得大部分寫書的人,不太會接受自己的書,被網友調侃成偉大的夏利?你認為OK嗎?
B:我覺得無所謂
A:網友那樣調侃你,你覺得其實都OK?
B:到后面,我們都是自我調侃。
偉大的夏利為什么會火起來,我說我發現他有個盜版叫偉大的夏利,就自己產生梗,然后結果他特別火。
A:作為朋友,這種平視的視角很重要,你當時采取的改變是什么?
B:改變的本質,還是心態的改變,而不是你的動作的改變。
A:你在見企業,或給他們做咨詢時,你的態度、說話方式,其實也不一樣,是因為你的心態改變了?
B:我們做咨詢,跟別人不一樣。我只在我專精的一環做咨詢,我不認為可以挽救你這個公司。
之所以我的客戶多,是因為我只做一環咨詢,不做全咨詢。我覺得我們的優勢在于,這一環我特別專業,其次我見的公司足夠多,這兩件事情要不停的循環。
我們就做企業公關、企業形象。對于我來說,專精的就是為什么這個公司是一家好公司,他的商業模式是什么,這些需要讓投資人知道。我們善于把企業的內在價值表達出來。
A:這不是基金經理干的事嗎?
B:我們跟基金經理工作有點像,也要實地調研,看財報,訪談。
因為我只做一環,所以我們公司的人可以同時進行多個項目。我做的就是一環,我稱為叫做“愛馬仕的腰帶”。
我一定不是最貴的,但企業沒到那個階段就不需要。愛馬仕的腰帶,就必須到了那個階段,你才需要它。它還是貴的,但是單價不會高到離譜。
A:過去半年,看到瑞幸的口碑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你的心態又是什么樣?
B:我可能沒什么感受,前年和大前年我一直在等待他翻身。
當然他好,我肯定是高興的,但是我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近些日子,又有人跑來說,你當年高瞻遠矚,寫的都是對的。當年寫的確實都是對的,包括它的數字化、信息化和變形等等。
我現在的心態過了那個階段,沒有太要證明什么。
A:我發現你是一個適應能力極強,就是所謂的ego、自我沒有那么大的人,順勢而為。
B:是,我的適應能力很強,我的ego也是很大的,但我的大角度跟別人不一樣。我更關心的是,我最后能成為什么樣的人,我不關心我現在是什么樣的。
A:你定義的最后是指?
B:就我掛的時候,我是什么樣的。所以我每天只關心今天是不是比明天、昨天更好,然后讓我的未來更棒,讓我往好的方向再走一走。至于能成為什么樣的人,我不清楚,但我很不喜歡去標榜我是什么樣的人。
因為有了對最終結果的預期,就可以忍受經營過程中的很多苦和累。
而且我覺得,我們這種人,見的上市公司老板很多,但是我們終究不是你。所以我們不能認為,我們跟你是一個水平的。
這句話很有殺傷力,但絕大多數老師不愿意承認。為什么很多老板覺得,他們和我們不會成為嚴格意義上的好朋友。
因為,終究生活圈子和很多東西,彼此不在一個維度上。但他們提到我,總有一些獨特的東西,或者說另眼相看的點,這在于說,他們發現我既不會諂媚他,也不會求他什么。
我覺得一個人要有獨立人格,這個點很重要。我們很少去標榜,也不會去太高說我是誰。
A:不會說我和誰稱兄道弟?
B:對,一般做這行都喜歡說,我跟誰是好朋友,但我們其實無所謂。其實我們跟他只是業務關系。我會覺得說,只有這樣你才能夠專注于應該專注的事情,你不可能通過這種社交,和他真正成為平等的朋友
A:所以你的ego,其實是希望自己成為更好的人?
B:我的ego是,成為獨一無二的人。就是我以前寫過一篇文章叫《成為孤峰,而不是頂峰》,我意識到成為不了頂峰,我們的業務就不可能成為頂峰。
A:因為你做的是愛馬仕的腰帶
B:對,這時我搞明白的是,要成為一座孤峰,孤峰也是有人欣賞的,所以這個事情想明白之后,我們就無所謂干什么了。
我做直播都自己喊,說給我點點關注,加加粉絲團。當你不認為必須得端著,我就是那樣的人。
A:就敷著面膜就開直播了
B:你無所謂這些東西時,也無所謂是否會有大老板看到,我們不能為他們去活著,這是我的一個想法,人最終要成為的是自己,我昨天還在跟一個朋友說,所有的財富,你最多算自己一半。剩下一半,總有各種原因從你身上溜走,比如說你被騙了。
我有個朋友是一家超級大的機構的老總,被電信詐騙了1,000萬,他一開始還不知道這是電信詐騙。又比如說,假設你賺了很多錢,每天在算有多少錢,然后你生了個敗家子,那你錢不就沒了嗎。
A:我現在能更深刻地體會到你悲觀的這個性格。
B:很多時候,在我目光范圍內,我爸的日子是最好過的。我爸的人生從來沒考慮過明天,但他在每一個節點上,都在外力的加持下,過得很好,他讓我產生了那種悲觀。他如此的樂觀和沒有規劃,他也沒過得多差,甚至過得比他的朋友都好很多。
當你達到一定程度的悲觀后,你會放下的。悲觀是對一個結果的悲觀,但是其實它是會讓你放下的。當你對“你能賺很多錢”產生過度樂觀時,那叫執念。
你的樂觀其實不能給你帶來什么快樂,當你悲觀地認為我的智商,我賺的錢一半都會消失,你也就放下了。有一段時間,你的ego是來自于別人怎么理解你,所有人都覺得你是新一代里最領先的。當你活在這里面時,每天都要去做很多動作,去證明我就是最領先的。
A:你有信過這些嗎?
B:短暫地相信過,但很短。這個短暫的時間過去后,你的一些固有思維和習慣,可以幫助你更冷靜地看待自己。
可能因為我骨子里的不安全感,所以我很難去長期享受“現在是最好的”這么一個狀態。
A:怎么樣確定,什么時候該專注當下,什么時候改換賽道?
B:首先,這兩點不矛盾;其次,我沒有考慮過你說的這個問題,我只是在那時那刻,就該這么干。
A:是靠直覺嗎?
B:肯定是有直覺的部分在里面,但我從來沒有說,因為喜歡某個領域,就要一直干這件事情。也許有一天,我不做博主了,不寫財經了,不出書了,也不拍片子,這些也有可能。
A:那你公司的同事們怎么辦?
B:我覺得這很正常,大家最終都總會分開的。所以你問他們,我們應該是相處得很好,但是有更好的機會,他們也會離開。所以我更關注的是,當下我們處得好不好,讓你不離開的方法就是,我始終讓你賺得比你在外面多,認同感也強,價值感也強,綜合收益高,你才會不離開。當然這個前提是,你給公司提供的價值也是同頻的,這個狀態就最好。我們何必去想那些問題呢。
而且我們也發現,有些人招進來,說我很熱愛文學,或者說我很熱愛商業寫作,但大多在后面都干不好,他不愿意向具體的事實去屈服。
A:如果他說是你的粉絲呢?
B:你知道嗎,每一個見到我的都這么說。當然我可能過于清醒了,過于清醒是因為我見太多人的贊美,哎呀我是你粉絲balabala。首先我們不排除,有一定比例的非常真誠的贊美,但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贊美,都是包裝過的。
見太多的夸贊之后,我反而保持了極致的清醒和冷靜,情緒波動也不大了,沒有什么能夠讓我極度的狂喜或極度的悲傷。
開年第一天我開會,我說過,一段時間后,你對工作疲憊了,你要明白你是個成年人,你對這件事情疲憊了,但不要把它擴大化為對于同事、公司的全盤否定。你是個成年人,到哪工作都一樣。
A:在B站你做了破產系列和致富經系列,致富經系列比破產系列多了質疑和更負面的評論,你怎么看?
B:我們團隊的結論就是,有大量的評論是噪音,不要隨便被評論帶著走,要堅定地做自己的東西,優化粉絲結構。看過且沒有評論的人,總比那些看過、評論過的人多。
所以我們在去年年末,上新了一個系列——輕研(研報類的深度內容),這個系列別看播放量沒有別的系列多,但是它漲粉很快。這就說明,總有一群人需要看有價值的東西。但他看歸看,不一定發評論。
我常說是做內容需要平衡好結構。不是說每條視頻都取悅所有人。最終你成為一個好的品牌(IP),是因為你在某一些維度、某一些價值觀上引領了別人。所以我們的粉絲粘性非常高,是因為他多少覺得我們的內容,跟別人做的有點不一樣。
今天出了一個全面注冊制的熱點,很多財經號可能還沒搞明白什么是全面注冊制,就趕緊做視頻出來了,我們是從來不追這些熱點的。
A:對于播放量這類的數據,你們沒有指標嗎?
B:數據肯定重要,但要做好一個平衡。我們希望把內容做成愛馬仕。愛馬仕的搜索指數不會高于某一些快消品牌。我覺得我們的重心不是成為別人討論的中心,別老想著你要關注我,討論我最近做了什么,而是假設說,兩個做生意的人或兩個做marketing的人,坐在一起聊天討論到具體問題時,能最優聯想到我,那就不容易了。
做品牌也是如此,可口可樂的CEO曾經說過,哪怕一把火把我的工廠燒了,只要我的品牌在,我還是可口可樂。所以,我覺得我悟到了一個長紅的奧秘。我在2020年團隊內部說過一句話,“我們的內容需要均勻的火、定向的火、持續的火”,意思是不要天天想著搏一把大的,而是提高每一年的中位數的綜合數據表現,不要盯著最高值和最低值,那個意義不大。比如說,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巔峰之作什么時候降臨,也有可能出道即巔峰,要放棄對這件事情的執念。
A:在那篇爆款《在藏在縣城里的萬億生意》之后,你有試圖去復刻一篇類似的文章嗎?
B:肯定試圖過,且在我27歲-29歲的這個階段,也是文字創造力、爆發力最強的巔峰時代,可以說我之后的人生都不可能出現,那么高密度的、強悍連續的作品。
回看2018-2020年,我那個爆款刷屏量是今天不可逾越的。首先我認為宏觀環境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再有那么多信息差了,也沒有那么多新的東西等你去發現。現在聊下沉市場的文章都飽和了,當時寫小鎮青年、消費分級這些東西,都變成了今天的常識,每一個博主張口就來。
在那個年代,我能做出那些東西,是基于之前我做生意、開店的一些洞察,今天我認為不會再有這些東西了,要接受這個,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現在的精力值肯定不如過去。陽康之后的一個多月,講4個字就要咳嗽了,那你還錄什么節目,它影響了完整的表達,就不要提表現力這種東西了。所以你做某一個事情的巔峰時代有限,就跟球員一樣。為什么梅西是傳奇,因為他真地過了身體的巔峰年代,還創造了奇跡,拿到了世界杯,所以他符合了人們對于英雄的理解。但是,我的爆發力過了,不再像以前,有想法可以不止一個通宵地寫,一年可以出差飛100多次。
這兩天,我看了張頌文的一個視頻,他說,因為他是典型的火得很晚的人,他說沒火的時候太想火,但火了之后又擔心火得太短,他講的就很真實。有個女演員也說過,女演員一定要接受你過了一定年齡,就不會再有太多的戲主動來找你了,你就得接受你演的都是老阿姨等等之類角色,而不是你理解的女一。
所以說,體面是什么,你不要去勉勵維持那個架子,體面地下來,你才有機會再一次上去。
在你27、28、29歲時,你需要向世界證明我的觀點是正確的,是具有前瞻性的,我是極具商業理解能力,希望獲得很多人的認可。尤其可能在一開始,某一篇爆款是偶然,你希望把這種偶然變成常態。等它變成常態之后,你對于這件事情的想法就要變了,不應該再去天天去證明我是對的,而是要讓自己要靠欲望,一個接一個的欲望去驅動自己。人一旦沒有了欲望,就是加速衰老的,很快就油膩了,就頹下去了,對吧。
A:從微博時代,到公眾號時代,再到長視頻,又到短視頻時代,在外界看來,你在連續追逐這個風口和趨勢,不會覺得很疲憊嗎?
B:最后支撐你下去的一定不只是現在能賺多少錢,他一定要靠一些執念,一些ego,就是你還是希望去證明,你的上限到底在哪。
你一定努力地向上再探一探,看看是不是還能往上走。我覺得欲望本身像求生欲一樣,你只有把這個欲望上升到求生欲一樣,才能保證不停地嘗試新東西,不給自己找借口。我看到有些文字作者說,做視頻是降維打擊,瞎扯吧,視頻這么難做還降維,明明就是升維,不能給自己找借口。本質是因為你想再向上證明一下,是不是自己還能突破。
A:很多人會繼續堅守在他的長文字時代里,仍然做公眾號,而不是做任何視頻上的嘗試。
B:我們覺得公眾號不能放棄,但應該更完善,這是我們當時的想法。如果抓不住視頻,先不說你總得有一個把握住的平臺,那我覺得你很快就變成古典自媒體人,這種焦慮感極度強烈,如影隨形。
第一階段是生存欲驅動你去做這件事情,第二階段是證明自己能做好的那個欲望在驅動,第三個階段是我見不得那些騙子當道,明明肚子里沒什么貨,用了一些煽動性的話術、比較新穎的后期剪輯新技術,然后數據比我好,每次看到一個騙子我就如坐針氈,趕緊叫團隊給剖析起來,我們也要搞起來,然后再一次證明,我們的數據是比他們漂亮。當然我指的是中位數,這個數據總不能比人家低,不是極端數據。
A:你習慣了這種工作節奏是嗎?
B:在我陽康之后的那個一個多月里,我發現精力值下降得厲害,干不了太多的事情,這讓我意識到一個問題,即留給自己的黃金時間不多了,能不能在這個時間點里,抓住下一個階段的入場券,就決定了你能不能進入下階段。
當然如果你是過度攀比的焦慮,那就是自己找事,如果你真地是混太差,那肯定是因為年輕時過于懈怠。
A:躺平有沒有出現在你人生的選項里?
B:它一定是我躺在墳墓時的選項。
以下僅為個人觀點:
我覺得人是要有生命力地活著,對我來說,我的生命力在于創造力和影響力,而不是舒舒服服躺平摸魚。對我來說,忙里偷閑才快樂,但是天天躺平,就會出現巨大的恐懼、焦慮以及愧疚感。
A:你感知到的緊迫感和愧疚感來自于哪里?
B:“生命不息,奮斗不止”,這句話刻在我的DNA里,我很難長久地放松和躺平,并且也具有極強的規劃性。
我的家族成員,很多都是知識分子,在2008年之前都屬于中國比較精英的群體。但在 2008年之后,這個群體開始被邊緣化,時代的主流思想變成了如何創富和經營財富。這種強烈的沖擊感,讓我意識到一定要發生改變,接受商業時代的很多東西。
比如上大學前,我非常喜歡文學,從不看商業書籍,但是到了大學之后,我就徹底放棄了文學夢想,因為最緊要的事情是先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因為過了那個隨時發生巨變的時代,想要重回人群的中央,你需要拼盡全力才能留在原地。
現在我已經比以前“懶”了很多,這也跟行情有關。在過去,卷是能帶來很高的價值回報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句話是我人生的信條之一,雖然我信仰復利,但不意味著我是個慢悠悠的、不喜歡猛干的人。我覺得跟炒股一樣,不能因為我信仰價值投資,我就不做波段吧。
所以我始終認為,在某一個階段,當你看到一個明確的信號,就要投入一切。但最近沒有這個信號,那就得克制一下,恢復下精力。
從波波身上看見了我們的時代
A:那你怎么看,近幾年關于“GAP YEAR”這種流行說法,就是說你不用急著去工作,你可以去玩,去做各種嘗試,過幾年再回來讀書、工作都來得及,跟你的想法是不是矛盾的?
B:我覺得這個得看周期。
中國這些年之所以發展得那么快,因為它是很多股發展浪潮疊加在一起,進而推動的,這就意味著中國的一年,等于發達國家的十年。
也許往后的日子里,這句話是對的,因為確實沒有更多的、全新的、顛覆性的浪潮出現了。
我分享一下三大指標:
1、中國城鎮化已經超過65%;
2、中國人口年齡中位數已臨近40歲;
3、中國經濟將長期性的保持5個點以內增長箱體里面波動,這跟過去城鎮化40%、年齡中位數20多歲、經濟增長8-10個點,差得天翻地覆,這個變了之后你會發現你是不用急的。
歐美“GAP YEAR”這個概念,也是進入發達時期之后才有的。如果是西部大開發時代、二戰之后的馬歇爾計劃年代,肯定是行不通的。
因為現在這些紅利都沒了,那你想Gap也是可以。
A:所以你覺得未來幾年,其實年輕人可以放平一下心態?
B:一定是以目標來確定行為。如果他沒有志向,你為什么非要幫他立志向?也許志向就是一個稀缺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愿意有,也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有的。
而且我覺得我們確實顧不上別人,管好自己都不容易,能提供給他什么建議呢.
時代變了,因為你的經驗對應的是過去十幾年,但現在不大可能復用了。比如說微博和公眾號的那個文字時代,隨便寫段子就有流量了,有流量就有錢。過去做號的人都是草臺班子,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就開干了。但在今天,門檻已經被推高了,大家都那么卷,一堆人拍一堆視頻,都不一定有流量,甚至一個自媒體公司至少要幾十個人,才能維持過往的優勢。
所以每個時代都有痛點。當下,普通人找到機會確實很難。有時候,并非我們目光遠大,所以干到今天。而是你在那個時間段,做點什么都有點正反饋,然后堅持做下來。如果做什么都沒反饋,我可能早就不做財經了。
以前我希望成為中國的德魯克,后來發現這是個偽命題。
德魯克的誕生于后工業革命時代,當時出現了一種全新的業態,所有的一切還沒有一個人來徹底總結清楚,所以需要德魯克來總結,正好德魯克干這個,他能力又是最好的,就做出來了。
如果德魯克總結完了,你能總結什么呢?你最后發現講到管理,還是這些知識點。包括講中國人文史,中國人史綱這些都做完了,你只能寫南明史了,南明史都被人薅完了,你只能寫萬歷15年,萬歷15年,都被薅完了,你只能寫明代末年中國財政、農業體系。
你會發現顆粒度越來越細,所以做德魯克,不是說我要成為德魯克就可以,因為他不是純虛構文學,他靠的是時代,靠歷史的進程。在那個進程中,你趕上就趕上。
我們以前趕上的點在于說傳統財經,他寫六西格瑪、精益管理已經到極致,但是正好處于移動互聯網最后的一波浪潮。拼多多、小罐茶、瑞幸這些企業誕生時都不被認可,在移動互聯網最后一波浪潮下,帶來的一些組織要素、生產要素的重構。你抓住了那個時間點,做出了經典的東西。但在今天,這些已經沒什么好寫的了。
如果我至今還堅持只做這個,就是緣木求魚。我們自己也感受到,我們的文章標題從“萬億生意”到“千億生意”,從“千億生意”到“百億”,到最后,變成了“震驚,這一門生意竟然能做2個億”,你也覺得這篇文章很哇塞,這個小生意竟能做2個億。因為現在大家都沒有機會創業,去做大生意融資,那既然這樣,不如去開個店。
我當年搞自媒體,后期還融到了一筆錢,后來我們回購了。這是一個歷史性的節點,過了那兩個月就再也沒人投了。這讓我感覺到,我還是趕上了很多東西的,而且即便趕上了,也要跟著變,不變說不定很快又被淘汰了。
很多中產非常焦慮,不停地雞娃,可是有沒有想過,你安排的路都是中國沒有大學生的那個年代的路。后來,我又想明白一件事情,就是管好自己,對父母有交代,讓他們安度晚年。至于以后孩子,不要老是想著幫他安排一切,路還得自己走。
我的想法處于“悲觀”、“想開了”這兩端搖擺。
A:從文字到視頻,你為什么能夠轉換成功?
B:第一,放下自己是一個專家、導師的執念,不要老想著給別人提意見;
第二,一定要向世界承認我不行。你一旦承認了,身段就很柔軟了,就能再行起來。比如說,很多人擔心拍個視頻就兩個贊,所以不敢拍,不是我做不來;
第三,做好自己,少評判別人。我有些品牌客戶的創始人,私下里也很喜歡跟我交流,是因為我也做過老板,具有同理心,他們會覺得跟別人不一樣;
第四,不要把它當做一種職業,而是發自內心地喜歡。比如說在公眾號時代,我能夠寫下那么多爆款長文,就是因為我很喜歡文字創作,并從中獲得巨大成就感,現在我就覺得拍視頻讓我快樂。等到哪一天,我覺得不快樂了,可能又改行了,不要對曾經的輝煌和成就產生執念,而不肯切換。
A:你有沒有信息缺失的焦慮呢?
B:我現在的焦慮反而是信息過載。一方面,我覺得大多數事情跟我們的人生無關,我只關心我能做什么,能不能做好;另一方面,變量太多了,多到你以為你是上帝視角,但你只是在一個很低的維度里,盤算了一些東西。
我竭盡全力給自己一個交代,而不是為了有一個結果。
最后送給大家一句話:人生苦短,精力巔峰值有限,在有限的時間里,盡自己可能做到最好,做不好,也就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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