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東是懂「成功學」的
“和新勢力、特斯拉相比,我們遙遙領先。”“友商都在抄華為,但只能抄到表面,抄不到精髓。”“問界M9將重新定義1000萬以下最好的智能SUV。”
......
2023年4月,華為發布會上,余承東的發言一如既往的張揚。可就在前不久,他被任正非公開“打臉”,后者簽發了一份《關于華為不造車的決議》的內部文件,再次重申“五年內不造車”。
余承東為何仍舊敢口出狂言?去了現場的同事跟我說,其實,余承東本人有種憨憨的氣質,感覺比較真誠,真誠的吹牛。
吹牛,是余承東身上撕不掉的標簽。他經常說一些看起來不切實際的目標,人送綽號“余大嘴”。面對這個稱呼,余承東只是戲謔地說:“我確實沒有吹牛,頂多就是不謙虛。”
可怕的是,回看過去,當初余承東吹過的牛,竟真的被他刻成了個人的輝煌戰史。
要當最牛專家
出生在安徽農村的余承東,從小就有個深埋的夢想,成為“最牛的專家”。
80年代的中國,農民普遍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生活沒有任何變數可言。而想要改變命運,實現夢想的唯一路徑就是讀書,值得慶幸的是余承東的腦瓜還算靈光,成績一向名列前茅。
但現實很直白,家里窮的都揭不開鍋了。父親要求:“農忙要回地里干活,只有農閑才能去上學。”就這樣,同學在教室里埋頭苦讀,余承東在田間揮汗如雨。
即便如此,1987年的高考,他還是咬著牙把機會刨出來了,以縣狀元的成績進了西工大自動控制系,畢業兩年又自考研究生,踏入了清華大門。
1993年,在校友介紹下,手握幾份offer的余承東,入職了深圳華為。導師曾說余承東這種性子太倔,像個“愣頭青”,不適合混企業,最好做個教書先生。但余承東不愿放棄自己的專家夢,還是選擇加入華為,當一名技術員,工資800塊。
作為技術團隊的一員,余承東深度參與了交換機C&C08的研發,還變身推銷員,帶著產品從義烏到海口,從沈陽到鞍山、本溪……那幾年,余承東去過條件最簡陋的機房,手把手的教字母都還沒認全的客戶讀“C&C08”。
1998年,交換機業務形勢大好,但余承東預感3G才是未來,主動提出要做無線業務。
在任正非的支持下,余承東拉起隊伍,創建了無線通訊事業部,投了60多億,產品倒是做出來了,但牌照遲遲未發。當時,國內正流行BB機,運營商根本沒有動力去發展3G網絡。公司虧損嚴重,只能靠借錢發工資,一時間無路可走。
任正非見到無線事業部的負責人就問:“你們什么時候給我把60億拿回來?”這搞得產品總監余承東壓力巨大,只能和徐直軍一起,被迫轉向海外市場。
可初來乍到如何跟人搶地盤?歐洲市場如同銅墻鐵壁,華為撞得滿頭是包。
轉機發生在2004年。荷蘭有一家瀕臨破產的運營商叫Telfort,希望能開發一個設備,參與當地政府3G競標。但當時巨頭愛立信、諾基亞嫌棄規模小,不愿意搭理他。
走投無路之跡,余承東找到Telfort說:“你給我八個月,我一定開發出來”。雖然手里啥都沒有,但打腫臉充胖子,必須得上了。到了截止日,華為真拿出“分布式基站”,跟荷蘭簽了2500萬的訂單。華為就此打開了歐洲市場的大門,逐步開疆辟土,成為歐洲通信界的老二,僅次于愛立信。
任正非很開心,但余承東很難受。因為在余承東的人生信條中,干什么都得當第一,沒有人會記住第二。小時候就連打架,余承東也要打贏,周圍小伙伴都說他有股不要命的狠勁兒,打得滿臉是血,也不怕。
但華為想當無線業界的第一,只能在4代基站上開新局,以此實現彎道超車。不僅產品升級技術風險大,也不一定賣的出去,失敗了幾年都難翻身,團隊沒人愿意冒險。想到這里,他那股狠勁兒上來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TMD,必須做,不做永遠超不過愛立信!“
時任歐洲片區總裁的余承東,壓上了華為的未來與自己的前途。2007年,華為成功開發出第四代基站,可以共享2G、3G、4G通信。這次技術的突破,一舉奠定了華為無線的優勢地位。2013年,華為越過愛立信,成為通信設備供應商領域無可爭議的第一。
要做手機第一
然而,無線業務最風光的時候,余承東卻差點被手下員工逼走。
時間線拉回2011年,余承東跟愛立信打的熱火朝天,電腦上收到了一份來自人事部門的郵件,上面寫著:回深圳,接管華為手機業務。
余承東蒙了。距離目標只有一步之遙,一紙調令,讓這一步變成了難以跨越的溝壑。
憑什么?余承東不服氣,闖進辦公室跟任正非拍桌子,任老板盯著他說,我要你把華為手機業務干成世界第一。
可當時的華為手機,正是塊燙手山芋。高投入、低產出,換了三任總裁,都未能扭轉頹勢。這么一個“半死不活”的終端業務,讓他余承東來接?還要干成第一?第一?
余承東上頭了。他一上臺就砍掉了正在做的3000萬部貼牌機,喊著要做華為自己的智能手機。這個做法震驚了所有人。大家都覺得余承東瘋了。原本他一個搞技術的空降到手機部,就被老員工抵觸,這下更覺得上頭是在瞎指揮。連運營商們也開始討厭余承東,你上來就砍掉我們的生意,還怎么一起賺錢?
事實上,華為一開始根本不想做手機。當初,有高管連續寫了四年的手機立項報告,每次交上去就被打回來了。后來任正非甚至放出狠話,誰敢提華為做手機,誰下崗。
按商業模式來說,企業一般to B和to C的生意中,只能做好一樣,因為兩者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需求太不一樣了。過去華為主要在做B端業務,全球客戶就幾百家,一張訂單都是億元起步,搞定負責人,單子就基本成了。若想做C端,就要面對億級的個人消費者,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會被放大無數倍,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所以,華為先是錯失了小靈通的風口,后來又被中興打了個措手不及。2002年底,任正非痛定思痛,成立了終端公司,專門做手機。但直到2010年,華為還是只給運營商做貼牌定制機,凈利率五個點。說到底是維持業務體量,根本就沒有競爭力。
現在,連老客戶的生意都不做了。2012年3月余承東在微博上高調喊話:“最近被那些盲從的跟風者搞火了,我在此不謙虛地說一次,我們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將推出一款比iPhone5要強大很多的旗艦手機。”網友冷嘲熱諷,員工冷眼旁觀,“余大嘴”的稱號便不脛而走,任正非見了都說這是“華為最會吹牛的人”。
在余承東的主導下,華為推出了智能手機P1和D1,不料這兩款手機都賣不動。內部人說:“他做的那個Ascend品牌,連店員都不知道該怎么念。”任正非對D1手機印象特別差,使用樣機的過程中頻繁死機,最后勃然大怒,當眾把它摔在了余承東面前。
這幾部新手機推出失敗,讓余承東威信掃地,有些下屬更不愿意聽他的話,甚至想聯合起來把余承東趕走,在內部發起了一場“倒余運動”。看著那幾張對自己咬牙切齒的面孔,余承東說:“這事沒法干了,要么我走,要么他們走。”官司最后鬧到了任正非那里,老板一聽就火了:“我告訴你們,余承東是我派過去的,余承東就代表了我,你們不支持余承東的工作就是不支持我。”
此話一出,余承東相當于拿到了尚方寶劍。調走了不配合的人,招攬了一批自己用著順手的人后,主動立下了軍令狀:“華為手機三年之內要成為世界領先手機的終端廠商,銷售目標一年翻三倍,如果實現不了,我自動下課!”
背水一戰,只能玩命。余承東事無巨細的偏執作風,更加顯露無疑。他對自己和他人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不會妥協,也不會退讓。在華為內部,員工背地里喊他“余瘋子”。會議室里經常傳來他對手下的咆哮:“你們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不能把用戶體驗搞得這么復雜!”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華為終端的內部機制和流程都按照B端思維來走,所以當下屬對消費者的理解有所欠缺時,余承東的暴躁往往會噴薄而出。
“我肯定是一個有缺點的人,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性格東沖西撞,所以一不小心可能就樹敵了。”2012年,在一次采訪中,余承東嗓音嘶啞,除了吃飯睡覺,他其他時間基本都給了工作。手下人也因此過得苦不堪言,經常在晚上九、十點以后接到領導的電話,從余承東在公司發動車子開始,一直到車子停在家里的車庫,電話才會掛掉。到最后,他們連“余瘋子”車子發動機的聲音都能辨認出來。
經過無數個瘋狂的夜晚,好消息終于來了。2013年6月,華為在倫敦發布了P6。這是一款中高端手機,卻使用了大量前沿工藝,一經推出就成為市場爆品,全球銷量一舉超過400萬臺。此戰過后,華為正式打出了高端化的招牌,在C端市場攻城略地。
2020年,華為手機以21.4%的市場占有率,超越三星,成功登頂行業珠峰。余承東真的讓“過去吹的牛,基本上都實現了。”
然而,輝煌的另一面,是美國架在脖子上的冷劍。
美國不允許把最新的芯片賣給華為,導致華為手機的商用還停留在4G階段,第二年業務營收就大幅下滑,時至今日,猶陷困境。
要做汽車第一
余承東還沒來得及品嘗勝利的喜悅,就再一次被推入冰窖。
這幾年,是他壓力最大的一段時間,甚至有的時候很晚還會在外面走路,一直走到天亮,抹了把臉直接去公司上班。
在美國制裁,公司的存亡危機中,余承東重新陷入思考:作為帶輪子的終端,汽車行業風起云涌,華為能不能借此再搏出一個未來?
事實上,華為早在2013年就已經開始布局汽車業務,成立“車聯網業務部”。隨后數年間,華為從單一的車聯網模塊,一路升級到了整車智能化解決方案,參與程度越來越深。市場上關于“華為是否造車”的議論從未停歇,但不變的是,華為幾乎每年都要對外否認。
在2020年10月,任正非為表明態度,還簽署了一份華為不造車的文件,上面寫著:“以后誰再建言造車,干擾公司,可調離崗位,另外尋找崗位。”
但面對未來這么大一塊蛋糕,任正非不可能不動心,他也給出了空間——雖然華為自己不造車,但可以“幫車企造好車”。文件發布的同時,余承東也被任命為智能末端取智能汽車部件 IRB主任,接替徐直軍。七個月之后,余承東升職為車BU CEO。
作為老板罵的最多,也是老板最信任的心腹,余承東自然能領會到其中的含義。只是,從0到1下場造車,華為如何找到一個更輕、投入更少的形式,才能擠上瀕臨滿員的新權勢牌桌?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優勢!現在新能源汽車正從機械化走向電動化、智能化,這正好撞到了華為的強項。芯片、功率半導體、自動駕駛、大數據算法、毫米波雷達,這些領域華為都有深厚的技術底蘊,而他也有這個闖進C端的實力!
2021年余承東剛接任車BU CEO,就快速帶著十幾人的隊伍飛往重慶,拉著名不見經傳的汽車品牌賽力斯,合作造出了帶有華為基因的第一款電動車“賽力斯SF5”,開創了手機店賣汽車的先河。但這款車當年銷量并不高,只賣了8000多輛。
余承東的狠勁兒上來了,合作方也被逼得沒日沒夜的干活。一年就推出了三款新能車,即問界M5、問界M7、問界M5純電版。與前一年的慘淡不同,AITO問界系列上市就暢銷,2022年累積銷量超7.5萬輛,成為了成長速度最快的新能源汽車品牌。
2023年3月8日,余瘋子準備進一步試探華為的底線。他偷偷摸摸的改Logo,將大家熟悉的“AITO問界”改成了“HUWEI問界”,要把“華為造車”變成一個板上釘釘的事實。
向來包容他的任正非,卻給了他一記當頭棒喝。3月31日,任正非再次簽署了一份《關于華為不造車的決議》,嚴聲道:五年不準造車!當晚,在董事會只得到一票的余承東,被迫親手解決了自己養大的兒子,“以后宣傳時都不能提及華為汽車”。
但心有不甘的他,在內部社區連發兩條帖子:“這個時代變了,這只會讓我們更加艱難!若干年后,大家都會看明白的!留給時間去檢驗吧。”“對一個行業,只有深入的洞察,深刻理解,才能把握住正確的方向!標記一下,若干年后,再來看吧!”
第二天,在中國電動汽車百人會論壇上,余大嘴狡辯道:“我們有些領導有不同的意見,所以就出了個文件,把HUWEI取消掉。其實本質沒改變,是想做華為問界的生態品牌。華為一直堅持不造車,是幫助車企來造好車。”
事實上,華為內部對于汽車業務,一直涇渭分明的劃分出兩個派系。一派,是以余承東為首的造車派,主打“智選模式”,不止供應汽車增量零部件,還會參與車輛設計開發與終端銷售。另一派是以徐直軍為代表的不造車派,主打“Hawei inside模式”,認為華為要繼續做To B的生意,扮演好供應商的身份,只提供零部件以及通用智能化解決方案。
技術道路和商業形式都跑不通的Hi形式,目前只剩下長安阿維塔一家合作廠商,回報更遙遙無期。而余承東造車風風火火,而且每賣出一輛問界M7能拿一半的利潤,大幅緩解了華為的焦慮。孰優孰劣,已經很明顯了。
為什么對造車,華為始終不愿意放手一搏?
任正非有自己的戰略考慮:
首先,造車很燒錢。幾百億也才剛摸到造車門檻,前期的投入一定是虧損的,還不保證成功。2022年華為凈利潤下降了68.7%,經營活動現金流更是下降了70%,運營方面存在一定壓力的。
華為目前仍處在美國制裁當中,還是被迫賣掉了榮耀手機,通信業務再有影響,損失將不可估計。
其次,合作商很警惕。對于車企而言,自研操作系統已經成為其布局智能汽車,確保自己與用戶之間粘性以及維護車企數據主權的最關鍵一環。
若與華為合作,使用了鴻蒙車載OS,那是否是在“出賣靈魂”換取利益?不少車企都還對此尚存疑慮,擔心自己會淪為代工廠。
除了當初瀕臨倒閉的賽力斯,極少車企愿意將半條命交出來。若華為真的宣布親自造車,或許所有合作伙伴,都會變成競爭對手,這是要與全行業為敵。
再次,行業格局復雜。新能車已進入下半場,競爭越發激烈。比亞迪、特斯拉、蔚小理、傳統車企,都在一旁虎視眈眈,新入局者風險只會越來越高。以華為深度參與的“問界”來說,其高速成長也在今年按下了暫停鍵。
1月份問界交付新車4475輛,環比下滑達56%;到了2月份,賽力斯單月銷量僅有3505臺,環比再度下滑21.8%;3月AITO問界系列3月銷量3679輛,依然沒有達到預期,堪稱是斷崖式下跌。
若沒有堅定的決心,任正非是不可能把華為的未來搭在汽車上。
最后,周期性極強。回顧過去的美國傳統汽車三巨頭,幾乎每一家都面臨過生死危機,都破產重整過。汽車作為大件消費品,消費頻次可不比消費電子,在經濟上行階段雖能過得滋潤,一旦經濟陷入衰退,船大難掉頭,不是說撤就能撤的,說不定要栽在里面。
這些余承東當然也知道,但他有自己的抱負與苦衷:
一方面,“華為做的不是像博世和大陸提供的那種剎車、轉向等自動的標準化部件。華為提供的是算法、云這樣的軟件類產品,這種智能化增量的東西,很難像標準化的部件一樣大規模地去出售,因為這類產品需要與車廠深入合作,不斷做OTA版本升級。”
另一方面,面對有限的合作伙伴,華為很難像傳統供應商一樣大量出貨,甚至下游車企的實力有限,還要幫車企“賣車”。但問題是,車BU的智選模式已經深度介入,一年就要花十幾億美元,去年營收僅21億元。不造車,只靠B端這點訂單,無法實現商業閉環,甚至要幫車企賣100萬臺車,才有可能在2025年實現盈利。
再說了,他余承東要做就要做第一,做不了第一,過不了心理關。所以決議發出后的第17天,在華為的發布會上,在市場都流傳他要空降小米的時候,余承東出現了,依舊喊出了那句:“和新勢力、特斯拉相比,我們遙遙領先!”
后記
有人曾問過余承東:“非要第一嗎?做第二不行嗎?”
其實,對余承東來說,“第一”早已不止是一句口號。2014年,剛在手機業務取得成果的余承東回母校演講:
“有句話,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往往是得其下,我們追求最卓越,這是一種非常好的精神,如果沒有這樣一種精神,我們“求其中”的話,往往不可能做到最卓越,往往只能得其下;“求其上”的人不斷追求卓越,有可能短期內做不到最好最棒,但通過持之以恒的努力,遲早會做到最好。”
按照華為慣例,工齡8年以上,達到一定職位,45歲即可退休,而余承東曾給自己規劃要工作到60歲。
今年是2023年,離退休還有六年的余承東,還能做到“汽車第一”嗎?
【參考資料】
華為崛起
華為啟示錄
大頭侃人:任正非
余承東憋屈造車
余承東:華為“猛將”
華為干不了的,億咖通想試試
我校校友、華為公司終端公司董事長余承東來校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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