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莫奈到Banksy,那些喜歡“毀畫”的藝術家,究竟在想什么?!
來源:Voicer
“The urge to destroy is also a creative urge.” 140萬美元的拍賣畫作當場自毀事件發生后的第二天,藝術家Banksy(班克斯)在Instagram上發布了一個小視頻,里面是自己親自為《Girl with Balloon》畫框裝置碎紙鋸齒的影像和拍賣現場人們驚詫的情形,并附上了畢加索的這句話。
整件事就像一場昂貴的惡作劇,帶著這位神秘的英國涂鴉藝術家一以貫之的黑色幽默和對權威的不屑一顧。
碎畫事件的后續幾乎發展成一部日更的番劇——《Girl with Balloon》的價值翻倍;藝術家Banksy的身價上漲;畫作的買家是一位歐洲的女性藏家,她欣然以當晚拍賣成交的價格(140萬美元)收藏了這幅畫;而蘇富比則是充分利用了這次熱度,成功達成了一次自我宣傳。
蘇富比將這場毀畫事件“包裝”成一次偉大的行為藝術,稱其為藝術史上第一件在現場拍賣過程中誕生的作品,并由Banksy重新命名為《Love is in the Bin》,這件“新作”于上周末在蘇富比倫敦畫廊限時展出。
現實有時候可能就是像Banksy作品里描述的那樣,荒誕又諷刺。但“自毀作品”這件事,Banksy絕不是第一個,歷史上有很多藝術家都投身過這項事業。至于原因,也是各有各的不同。
1、“毀”是藝術家的常見病
藝術家們的完美主義和偏執傾向,大概總是要比其他人多一些,在很多時候,他們就是自己最糟糕的批評家。因為自我懷疑而毀掉作品,大概算是最“意料之中”的原因了。
Claude Monet
“我能做的只有在消失之前,毀掉我的畫。”
▲ Water Lilies, Claude Monet, 1906
Claude Monet(克勞德·莫奈)的睡蓮系列早已被奉為印象派畫作中的經典,現在保留下來的就有超過兩百件作品。“睡蓮”幾乎成為莫奈晚期繪畫的唯一主題,他會在凌晨三點起床,一連幾小時凝視明滅不定的光影。
▲ Water Lilies, Claude Monet, 1919
與熱愛和執著伴隨的,是長久籠罩的自我否定,這在他晚年視力下降后顯得更為嚴重了。在1908年的一場畫展開始前不久,莫奈親自毀掉了自己即將送去巴黎展覽的15件睡蓮系列作品,在他眼中,它們總是不夠完美。
▲ Water Lilies, Claude Monet, 1916
自我毀滅的傾向并沒有因為年齡、名氣的增長而消散,即使是68歲的莫奈仍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我的人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我能做的就只有在消失之前,毀掉我的畫。”
Charles Camoin
合法毀畫的藝術家
▲ Cannes, Le Port, Charles Camoin, c.1955
Charles Camoin(查爾斯·卡莫恩)是法國表現主義風景畫家,他曾經將自己的同一件作品毀掉兩次。
1913年,年僅34歲的卡莫恩已經舉辦了一次成功的畫展,但隨即,他便經歷了一場嚴重的抑郁,并在期間親手毀掉了自己超過80件畫作。
▲ Un Coin de Saint Tropez, Charles Camoin, 1957
可是事情并沒有到此結束,當時一位名為Francis Caro的作家設法修復了這些作品,并對它們進行了拍賣。不過這件事被卡莫恩發現后,他起訴了這位作家,還贏了這個案子,然后在法律的保護下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毀掉了這些畫。
Michelangelo Buonarroti
為自己的偶像包袱買單
▲ Archers Shooting at a Herm, Michelangelo Buonarroti, 1530
作為文藝復興的代表藝術家之一,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 Buonarroti)一直很努力地營造自己的天才形象,他希望在眾人看來,自己那些偉大作品從靈感迸發到最后完成,都是完美的行云流水,不應該有背后的努力和練習。
▲ Creation of Eve, Michelangelo Buonarroti, 1510
所以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米開朗基羅將自己在羅馬工作室里的大部分繪畫和習作被燒毀了。在那個沒有雞湯教你“要很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的時代,米開朗基羅的天才人設始終堅挺。
2、在“毀”的過程中,你看到了什么
有時候,自毀就像一場行為藝術,用一種抽象表達另一個抽象。也許,一場聲勢浩大的毀壞能在人們心中激蕩起什么,但也有些幾率,對一些人來說事情反而變得不明也不覺厲了。
Yves Klein
無法收藏的藝術品
▲ Yves Klein
有人說伊夫·克萊因(Yves Klein)是最像藝術家的藝術家。他畫單色畫,合成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獨特“克萊因藍”,在第一次看見大西洋時,他將一瓶藍色顏料倒入海中,并說道,“大西洋比地中海藍了”。
克萊因以他的虛空哲學開創了觀念藝術的先河。1959年的一天里,克萊因把寄放在畫廊中準備出手的作品全部取走,并向畫廊老板解釋,自己的作品是非物質的,有人要買,只需要留下支票,其實交易就已經完成了。
▲ Zone de Sensibilité Picturale Immatérielle, Yves Klein, 1962
這看似荒誕的交易,最終竟也找到了買家——一位名叫佩皮諾·帕拉佐里的意大利人。1962年1月26日,克萊因約帕拉佐里來到塞納河邊,將一件名為《非物質的繪畫感受區》(Zone de sensibilité picturale immatérielle)的作品(其實實物只有一張收據),交給帕拉佐里,帕拉佐里隨即支付他一片金箔。克萊因當場將金箔投入塞納河中,而帕拉佐里也按照要求將收據燒毀。
▲ Zone de Sensibilité Picturale Immatérielle, Yves Klein, 1962
Jean Tinguely
世界上第一件自毀裝置
▲ Homage to New York, Jean Tinguely, 1960
Jean Tinguely(尚·丁格利)是20世紀下半葉瑞士最著名的雕刻家與實驗藝術家,以機械式動態雕刻著稱,常常用作品來暗諷文明工業社會里盲目生產過剩的現象。
丁格利的代表作《向紐約致敬》(Homage to New York),是一架自動毀滅的偶發機器。由一個氣球、兩臺電動機、一架鋼琴,還有20多個自行車輪組成,它結構混亂、無法預知。
▲ Homage to New York, Jean Tinguely, 1960
1960年,最終在MoMA展出時,經過了27分鐘狂亂地運轉,卻并未成功將作品完全摧毀,而表演后留下的機械殘骸則成為觀眾的紀念品。從一開始,丁格利想表達的,就不是對紐約這個繁華都市的崇拜,而更多的是對現代機器文明的諷喻。
Gustav Metzger
“藝術世界應該抱有一種抵抗物種滅絕的立場”
▲ Auto Destructive Art, Gustav Metzger, 1960
第一位在舞臺上表演摔吉他的樂手Pete Townshend說過,摔吉他這件事是受到古斯塔夫“自毀藝術”的影響。
Gustav Metzger(古斯塔夫·梅茨戈爾)創立了自毀藝術(Auto Destructive Art),童年時期經歷了二戰并失去父母的他創作的每一件自毀作品都是一次政治宣言:反對戰爭、核武器、反對消費主義和資本主義。
▲ Skoob Towers, John Latham, 1966
1966年,他還在倫敦組織了“破壞藝術研討會”(Destruction in Art Symposium),該組織的另一件代表作是來自藝術家John Latham的《Skoob Towers》(“books”的拼寫倒過來):一個書本堆成的塔,然后再將其燒毀直至倒塌。通過這個激進的舉動,他們傳達了對當時社會的某種憂慮:或許文化的基石早已崩塌不見了。
3、“毀”,有時是另一種創造
正如Banksy引用畢加索的那句話,“毀”有時就是另一種創造。“To destroy is to create”這句話,在藝術創作的時候似乎格外受用。
Robert Rauschenberg
從有到無的藝術
▲ Erased de Kooning Drawing, Robert Rauschenberg, 1953
Willem de Kooning(威廉·德·庫寧)的畫有多貴呢?2006年,他的一幅《Woman III》以1億3750萬美元的成交價格成為當年世界第二貴的畫作。時間倒退到1953年,德·庫寧已是著名的畫家,20多歲的Robert Rauschenberg(羅伯特·勞森伯格)名不見經傳,卻向德·庫寧要來一件作品,并經過他本人同意將其擦成一張白紙。
▲ Erased de Kooning Drawing的原畫
當時的勞森伯格一心想要表現“空”,他曾試著把自己的畫擦掉,但是覺得根本沒人會在意,于是他決定去“毀掉”一件著名畫家的作品,于是便有了這幅《Erased de Kooning Drawing》(被擦掉的德·庫寧畫作)。一件藝術作品的從有到無,這空白的畫面是見證了一次終結,還是有了看到廣闊宇宙星辰的可能?
Janine Antoni
吃巧克力和洗肥皂的創作方法
▲ Lick and Lather, Janine Antoni, 1993
Janine Antoni(珍妮?安東尼)是一位美國的當代藝術家,她的作品時常游離于表演藝術與雕塑之間,慣于將日常活動轉化為創作的方式。他關注過程、表現制作和成品之間的過渡。
▲ Lick and Lather, Janine Antoni, 1993
在作品《Lick and Lather》中,安東尼分別使用巧克力和肥皂制作出多個她本人的半身雕塑。安東尼會舔巧克力做的雕塑,然后重新塑造她的形象,并將肥皂雕塑帶到浴室,直到水沖刷掉雕刻的形狀。她理解的藝術創作過程中的“毀”,就是有時不得不通過某種破壞來實現塑造。
Douglas Gordon
可能會引起不適,但鼓勵大家觀賞
▲ Self-Portrait of You + Me (The Beatles), Douglas Gordon, 2007
Douglas Gordon(道格拉斯·戈登)以多媒體藝術家的身份躋身當代藝術界最受矚目的藝術家行列,他的作品常常是對經典電影、小說等的再次創作,看似粗糙戲謔,卻絕不乏背后對任性的深刻思考。
▲ Self-portrait of You + Me (Marlene Dietrich), Douglas Gordon, 2006
《Self-Portraits of You + Me》系列作品是戈登對一眾名人海報或照片的再創作作品,圖像中人物的眼睛和嘴巴被切掉或燒毀,但卻因為過于熟悉依舊得以辨別。而每幅照片后面都放置著一個鏡面,觀眾看畫時,會透過那些毀壞的破洞中從鏡子里看到自己。在這場詭異的觀看中或許顛覆了某種過度崇拜,偶像是殘缺的,而自己是完整的。
4、“毀”是事物循環的一部分
“毀”作為逝去的含義,其實是不斷發生在生活里的。人與事從生命里經過,重要的或沒那么重要的,美好的或不那么美好的。我們學會了不總是大驚小怪的“禮儀”,但不代表細微日常的感動和情緒不值得被鄭重其事地對待。當藝術家們真實記錄一次“毀”的過程,我們也得以認真審視,等待各自的釋義在內心浮現。
宮永愛子
重要的并非發生在眼前的事
▲ みちかけの透き間 –時計–, 宮永愛子, 2011
日本藝術家宮永愛子(Aiko Miyanaga)會使用樟腦為材料制成各種日常物件,然后放在丙烯盒子中展出。因為選擇了這種特殊的材料,所以作品在展出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了毀滅的進程,慢慢失去最初的形狀,甚至是有一天會全然消失不見。
▲ みちかけの透き間 –時計–, 宮永愛子, 2011
于是,展覽的重點不再是物,就像宮永愛子說的那樣,最重要的并非是發生在眼前的事,而是它們背后的故事。短暫使作品擁有了當下的美,每個人與它們的相遇都不會是相同的。
William Basinski
記錄時間瓦解的聲音
▲ William Basinski
William Basinski(威廉·巴辛斯基)是一位美國前衛作曲家,他的作品多是簡短旋律的重復和反復疊加,總是能呈現出一種懸浮在空中的憂郁迷幻氣質。
▲ Disintegration Loops, William Basinski, 2002
巴辛斯基有一個特殊的創作工具——時間。他在自己幾十年前制作過的音樂錄音帶發現,由于時間帶來的毀損,當磁頭劃過磁帶時,會伴隨著某種剝離的聲音,他覺得這種時光之音分外迷人。
▲ Disintegration Loops節選
他于是使用這種方式收集起時間的產物,并收錄在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Disintegration Loops》(瓦解循環)中。在這張旨在反思911事件的音樂專輯里,可以聽到磁帶的瓦解、時間的瓦解,甚至一切事物的生死變遷。
山本 基
“毀”是事物循環的一部分
▲ Floating Garden, Motoi Yamamoto, 2013
在日本傳統喪禮中,喪家會把鹽巴撒向前來吊唁的賓客身上,傳達驅邪和洗刷心傷的含義。這也是日本藝術家山本基(Motoi Yamamoto)選擇將鹽巴作為創作材料的原因之一,他對24歲便離世的親妹妹的想念從未斷絕。
▲ Labyrinth, Motoi Yamamoto, 2010
山本基會使用鹽巴一點一點制作出擁有精細復雜線條的巨大圖案,每個作品都會花費幾百個小時,但這些作品終將在展覽中逐漸被損壞,最終被毀掉,然后全部投入大海。這樣容易受到環境變化而影響自身的鹽巴,好像和人的生命也有幾分相似,萬物循環往復不曾停止,個體的每一個變化都無法重來。
其實,也并不是所有的自毀作品背后都有深刻的意義,還有一派務實的藝術家們毀掉自己作品的理由,就是特別單純的——想省點錢。
比如畢加索會為了節約畫布,涂掉已經完成的作品繼續創作。還有概念藝術家John Baldessari也曾在1970年,把自己1953年到1966年間的作品全部燒成灰,因為他當時受到邀請要去另一個城市做教書的工作,不想再花一大筆錢去搬運、儲存這些作品,然后就把他們都燒了......
決定毀掉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種,而毀掉自己的一件作品似乎也并不是件糟糕透頂的事,伴隨著消逝的,也總有新的規則建立,新的事物誕生,而每一個新的下一刻就有新的希望。如果沒能把日子過成詩,要不要試試“毀”成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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