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越來越多人在網(wǎng)上聊天時不使用標點符號了？
作者：帕孜麗亞，首發(fā)：全媒派
“我每天都在 不停地思考很多事情 可是又總結不好到底 思考了什么……”
“穿著八塊半的夾角拖鞋在 伊麗莎白大街上走 覺得自己好像出現(xiàn)在某個不賣座 卻又口碑不錯的電影里一樣……”
這些句子出自安東尼的散文集《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
十多年前，安東尼吸引了大批青少年粉絲，那種帶點憂郁又有些清醒的句子，擊中了很多年輕人。
當年還覺得有點非主流的是，安東尼的書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個標點符號。需要停頓？一個空格就能解決。至于是逗號還是句號，全憑讀者自己理解。
因此，曾經(jīng)有網(wǎng)友半開玩笑地調侃，“是不是以后我們可能都得這么打字。”
《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豆瓣書評。圖片來源：豆瓣
沒想到如今這個評論竟不知不覺間應驗了——至少在網(wǎng)絡交際中，省略標點符號已成為不少人最常用的打字方式。對此，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
支持者認為，網(wǎng)絡交際本就應該輕松自在，不用標點能減少交際壓力，還更方便；反對者則認為，不用標點符號顯得不專業(yè)，讀起來還費勁，像文盲。
知乎關于省略標點符號的討論。圖片來源：知乎
新媒介的發(fā)展使得網(wǎng)絡信息傳播形態(tài)多樣化，這也使得網(wǎng)絡語言成為一種獨特的語言變體。尤其是人際傳播中的網(wǎng)絡語言變化，一直是近些年傳播學、語言學學者在探討的話題，此前我們也討論過語言通貨膨脹、標點符號的不規(guī)范使用、交際中的碎片化等現(xiàn)象。
隨著移動設備的廣泛使用，省略標題的現(xiàn)象也越來越普遍，從微信發(fā)消息，到微博發(fā)狀態(tài)，再到在網(wǎng)上寫各種小作文，對許多人來說已經(jīng)不存在亂用、誤用標點的問題——因為他們壓根兒就不用標點符號。本期全媒派將從標點符號的發(fā)展史及當前的網(wǎng)絡環(huán)境討論，為什么現(xiàn)在的人們不再使用標點符號了。
“不用標點”這件事，古人也干了
在談及不用標點符號的現(xiàn)象之前，我們有必要先討論一下標點符號的發(fā)展史。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標點符號，換言之，人們根本不覺得停頓、斷句是個問題，這與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息息相關。
在古希臘羅馬時期，相較于書面用語，擅長演講的哲學家們普遍認為書面稿只是作為準備，最重要的依然是熱情洋溢的演講，因此，對他們而言有沒有標點并不重要。
在西方，標點符號被重視與基督教有關。為了讓信徒更好地閱讀和理解《圣經(jīng)》和其他相關文章，寫作者會在讀者拿到作品前給文章添加標點。
當然，標點符號的真正流行還是因為古登堡印刷技術的發(fā)明和廣泛使用，書刊自此成為廣泛流通的商品，書商為了做大量印刷攤薄成本，開始廣泛使用標點符號。
自此，標點符號越來越標準化，可讀性和豐富性也成為基本特性。
而在中國古代，同樣不需要標點符號。讀書人需要熟讀四書五經(jīng)，等熟讀了，意思也就通了，這個時候即便沒有標點也不會影響理解了。
所以現(xiàn)在的一些文言文測試題中考察句讀，也是基于古人的閱讀習慣。
文言文斷句練習題
當然，對現(xiàn)代人來說，如果一篇文章沒有停頓，那將是非常可怕的，但只要能表示停頓，無論有沒有標點符號，都不會太影響我們的理解。這也是安東尼的書中只有文字和空格，沒有任何一個標點，卻不影響讀者閱讀的原因。
而網(wǎng)絡語言相較于一般的書面表達，往往在形式上更多樣、更自由，理論上，只要個人認為不影響自己的表達，任何一種方式都是可能被嘗試的。
更何況，有時規(guī)則就是用來打破的，這一點在網(wǎng)絡語言的使用中表現(xiàn)得更為突出。
在網(wǎng)絡語言中，斷句只是標點符號承擔的功能之一，更重要的是，可以通過對標點符號的靈活使用、多重組合或者直接省略，讓表達更為豐富，傳遞更多樣的情緒和情感。
于是，就回到了為什么會有越來越多人習慣省略標點符號這個問題。
省略標點，是網(wǎng)絡時代的必然結果
1. 媒介渠道的影響
對很多人而言，一板一眼地使用標點符號還停留在書信和曾經(jīng)的博客時代。在那個時候，紙筆和電腦是常用的書寫和交流工具，而交流內容也以長篇幅為主，使用標點符號極為必要，且很方便。
但隨著移動設備的使用率不斷提高，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以手機、平板為主要社交工具的時期。尤其是對青少年來說，手機和平板是他們自幼就已習慣的存在，電腦的使用頻率反而較低。
而在移動設備中，考慮到屏幕面積和呈現(xiàn)效果，無論是在全鍵盤還是九宮格輸入中，標點符號輸入都比一般的文字輸入多了一步轉換，但空格不需要界面轉換，而只需在文字輸入后直接按下即可完成斷句。因此，這其中便捷度的差異，也會讓很多人養(yǎng)成用空格代替標點的習慣。
全鍵盤輸入法和九宮格輸入法對比
媒介技術變遷對我們的語言表達有著深刻影響，對習慣了手機輸入的當代人來說，不用標點或者用空格表示停頓，是一種適應媒介變化的結果。
2. 線上社交的影響
從最初的聊天室，到QQ、微信，線上社交早已是當代網(wǎng)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在傳統(tǒng)的筆友交流時代，兩個人之間的交際是在一篇又一篇書信中完成的，相應的也很難實現(xiàn)及時回應；到了短信時代，雖然可以及時回應，但按條收費意味著盡量要在一條信息中包含足夠多的信息，因此交互性雖比書信強，但依然有一定的缺陷。
而到了在線社交時代，即時互動成為交際的基本特征，你來我往式的對話是大部分人在線社交的日常。
碎片化的交流方式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的日常。
這也意味著，交流無需再以大篇幅的文字為主，更多時候只需一個又一個的句子，就足夠完成交流，這種情況下即便不使用標點也不影響雙方溝通。相反，如果一次性發(fā)送大段帶有標點符號的文字，會顯得極為正式，并不適合日常的很多交流場景。
3. 提高溝通效率的需要
溝通效率，不只是指時間成本，更是指交流雙方能夠形成快速理解和反饋。
在面對面交際中，語言只是交流中的一部分，影響到交際結果的還有說話的語氣、動作、表情等內容，同樣的一句話，用不同的語氣往往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但是在線上文字社交中，面對面交際中的語氣、動作、表情等態(tài)勢符號全都消失，只剩下文字作為指代符號。缺少態(tài)勢符號往往會影響交際的結果，尤其是在表達情感方面，單純的文字往往不太能準確傳遞傳者想要表達的含義。
更重要的是，在缺乏態(tài)勢符號時，線上符號的種類越多，交際中可能出現(xiàn)的代溝也就越多。
這一點不僅適用于表情包符號，也適用于標點符號。
比如，對一些人而言，多用幾個問號、嘆號只是在表達情緒的激烈程度，但對另一些人而言，這很可能意味著質疑、警告。
即便是普通的句號，在有的人眼里只是表示一個句子的結束，在另一部分人看來可能就是對方想要結束這段對話；嘆號在一些人看來只是語氣詞，對另一些人來說代表某種壓力。
豆瓣一位網(wǎng)友分享自己的標點符號感受。圖片來源：豆瓣
尤其是在缺乏聲音、表情、動作作為交際的補充時，更容易出現(xiàn)誤解。因此，為了降低不必要的溝通成本，不用標點符號反而可能是一種取巧的方式。
4. 用還是不用？這是一個問題
學者方艷曾在研究中指出，“網(wǎng)絡標點符號現(xiàn)狀的形成與網(wǎng)絡文化特征有著密切聯(lián)系。”網(wǎng)絡文化的包容性，使得人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這一虛擬空間更容易擺脫種種束縛，以更自由、更隨意、更個性的方式表達自我。
這也就意味著，在互聯(lián)網(wǎng)中，很多不需要遵守既定規(guī)則的場合里，人們的表達會更自由。標點符號的省略，也是一種自由和個性的體現(xiàn)。
李榮浩常常因為不打標點符號而被粉絲吐槽。圖片來源：微博@李榮浩
因此，對很多人而言，不使用標點符號只是一種遵循內心感受的方式。更何況，在日常網(wǎng)絡社交中，如果嚴格遵守標點符號使用規(guī)范，反而會顯得過分正式，給人一種不好接近、不好相處的感覺。
同時，標點符號的用與不用，體現(xiàn)的也是網(wǎng)絡文化的包容性。有的人是不想用，也有的人是怕用錯，一個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的社交氛圍，符合當下用戶的網(wǎng)絡消費心態(tài)與需求。
但的確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標點符號的省略。特別是當這么干的人越來越多之后，有不少人開始質疑，省略標點符號會給閱讀者帶來不便，而且會顯得很沒有文化。
知乎關于標點符號省略的提問。圖片來源：知乎
反對標點符號省略者大多是從標點符號的作用、閱讀者的感受和語文教育幾個角度來談省略標點符號可能帶來的一系列危害。
有人認為標點符號的省略會給他人的理解帶來麻煩。圖片來源：知乎
郭沫若曾說：“標點好像一個人的五官，不能因為它不是字就看得無足輕重，標點錯了意義也就變了。”
需要承認，作為書面文字的有機組成部分，標點符號的規(guī)范使用對于人們正確理解語言文字的內涵、中心思想和表達情感具有重要意義。
因此，標點符號的省略對語言表達和意義傳達帶來的損害究竟有多大？這是一個真問題。當人們習慣了沒有標點符號的文字，書面語言可能也會就此失去節(jié)奏和韻律。
另一方面，對還處在學習階段的青少年來說，如果過早地習慣省略標點符號，很可能會影響其今后的學習和寫作，最糟糕的結果就是，等到他們想要寫一篇有標點符號的文章時，已經(jīng)忘記了標點符號的正確使用規(guī)則。從這一角度來看，反對者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用還是不用，語言始終處在發(fā)展之中，標點符號的使用規(guī)則也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網(wǎng)絡語言的發(fā)展和變化會影響書面的主流語言發(fā)展。因此，我們也可以合理猜測，網(wǎng)絡上標點符號的使用變遷或許最終會對書面標點符號的使用產生一定影響——前提是符合語言規(guī)范。
也許對當然網(wǎng)友而言，要習慣的已經(jīng)不是一本沒有標點符號的書，而是書面表達中的標點符號與網(wǎng)絡標點符號的區(qū)分及融合。
參考鏈接：
[1] 陳迪安.論網(wǎng)絡交流中標點符號使用的異化現(xiàn)象[J].現(xiàn)代交際,2020(15).
[2] 聶盼盼,劉媛.網(wǎng)絡語言標點符號變異使用的語用功能探析[J].北方文學,2018(12).
[3] 方艷.網(wǎng)絡標點符號使用現(xiàn)狀探析[J].北京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12).
[4] 韋茂繁,李勝蘭.微博語言中變異標點符號芻議[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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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眾號：全媒派（ID: quanmei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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