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將現代設計的火種帶回了中國——余秉楠
如果提起中國的初代設計師,大家一般都會想到石漢瑞、靳埭強或者是陳幼堅等香港設計大師,今天要給大家介紹的這一位,咖位完全不輸前面提到的幾位設計師。他就是余秉楠,余秉楠是首位進入AGI(1992年)的華人設計師,沒錯,比靳埭強還要早上幾年。而且他在書籍設計與字體設計都有非凡的成就,將網格系統與西文設計帶到了中國。接著我們就來了解一下這位設計大師吧。
這里只是這位大佬的一部分獎項而已。
1989 年谷騰堡獎頒獎儀式上,萊比錫市長 Seidel 為余秉楠頒發證書。
余秉楠1933年出生于上海,1956年畢業于魯迅美術學院,然后經過中國文化部的考核,余秉楠被選派到民主德國學習。余秉楠是新中國第一代選派的留學生,他們肩上承擔著學成歸來,報效祖國的重大責任。現在很多人調侃自己是全村人的希望,而余秉楠這些指派出國的留學生在當時的中國人看來,確確實實是中國崛起的希望。幸好,余秉楠也沒有辜負各位“鄉村父老”的期望,學成歸國之后,創作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出版了多本設計書籍,也成為清華大學、中央美術學院等多所高校的客座教授,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設計人。
在欣賞余秉楠的設計作品之前,我們先來了解一下這位大師是怎么學習字體的。
對于當時的書籍設計來說,最重要的基本功是字體設計,所以余秉楠剛到德國萊比錫學習書籍設計的時候,老師便讓他直接開始寫字,不能參照臨摹。當時余秉楠感覺有些無從下手,但是還是硬著頭皮看德國的同學怎么寫,自己便跟著寫。這樣經過了幾周,余秉楠基本掌握了西文的字體結構之后,他才被允許臨摹。
臨摹也并不是對著畫,而是要用筆直接寫出來,用圓頭筆寫出筆畫粗細一致的無襯線體,用扁頭筆寫出橫細豎粗的襯線體。再往后,就是根據字體的發展歷史,分階段進行臨摹,從最早的字體,到文藝復興時期的字體,再到現在的字體。通過這樣的方式,余秉楠不僅掌握了西文的字形與結構,也熟悉了不同歷史時期的字體風格、時代背景,相當于又了解一遍藝術史。
接著我們來了解一套余秉楠的成名之作,也是對中國十分有歷史意義的一套字體——友誼體。在臨摹了一年字體之后,余秉楠終于接到老師給的第一個創作任務——一副適合用于多種排版、在中國使用的字體。
最開始挑選工具,余秉楠認為鋼筆太硬,寫的字會缺少變化,而鵝毛筆雖然柔軟,但是寫不了大的字,試了多種工具之后,都認為不太合適,最后余秉楠選用了竹筆。竹筆是什么筆相信大家比較少聽說吧?余秉楠用的竹筆其實是他自己制作的筆,他將從中國帶過去的毛筆上的毛去掉,筆桿削成鋼筆尖的形狀。因為竹筆的彈性比較硬,但是又比鋼筆柔然一些,寫起來書寫感比較強烈,用力輕重不同,筆畫粗細都不一樣。
當然這套字體也并非憑空創造的,友誼體的大寫字母參考了羅馬大寫體,而小寫字母參考的是法國卡洛琳王朝的卡洛琳小寫體。
創作完成后,余秉楠的導師拿著這幅字體給別的字體專家看,這些德國的專家們看完之后贊嘆不已的同時得出了一致的結論:這肯定是中國人的設計,因為從設計中看出了毛筆書寫的痕跡。可是明明是用竹筆寫出來的字,怎么會有毛筆的痕跡呢?原來是余秉楠為了加強字體的閱讀效果,會在沒有襯線的圓弧拐彎的地方稍微加重,因此在德國人看來,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頓筆,書法字中的頓筆也是這么寫出來的。
余秉楠回憶到,實際上自己并沒有刻意地去融入中國書法,單純是根據視覺效果加粗了某個筆畫而已。可是為什么會做出具有中國味的字體呢?余秉楠后來想明白了,他是在中國長大的,中國書法以及中國文化已經悄無聲息地刻在了他骨子里,所以在創作的時候,中國味就自然的流露出來了。
關于友誼體的故事還沒結束,在余秉楠設計完這套字體后的一天,余秉楠被東德的秘書叫去單獨談話了,在談話中他才知道,原來他設計的這套字體是受到重要的囑托,被委托德國為中國培養一位能設計拉丁字母印刷字體的設計師,而這個設計師便是余秉楠了(余秉楠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孩子了)。后來這套字體作為中國建國十周年的國禮贈送給了中國文化部。
余秉楠的這套友誼體當然也沒有辜負國家的期許,作為中國人設計的第一套正文拉丁字母,友誼體在歷年內獲得了谷滕堡終生成就獎(首位亞洲獲獎者)、「當代最佳印刷字體」獎、德國文化部長獎、東京藝術指導俱樂部(TDC)獎等多個獎項。
宋一體
黑一體
宋二體
黑二體
1962年,余秉楠以優異的成績從萊比錫畢業,謝絕了導師的挽留后便回國了。回國之后,余秉楠加入了上海印刷技術研究所,參與了為《辭海》設計的“宋一”、“黑一”和為《毛選》設計的“宋二”、“黑二”。
辭海細體
除此之外,余秉楠還被特別委托了設計一套與辭海“宋一”配套的拉丁文字體——“辭海細體”。
宋一 與 辭海細體
由于“宋一”體非常的細,機械感比較強,毛筆書寫痕跡比較少。所以余秉楠選用了鋼筆寫了一套非常細的襯線體,筆畫沒有強烈的粗細變化,當時國內外都沒有出現過這么細的字體。這一套字體也是新中國生產的第一套拉丁字母印刷活字。
余秉楠在清華教學生字體設計的時候,提出了字體設計的三個創新方法:一是傳統精粹與時代精神的巧妙結合,用傳統的東西來參考,然后改造它;第二個是書寫工具的多樣化——用不同的筆、用剪刀、電子屏幕等等;第三個是與文字相關的意境的聯想與拓展。
而圓宋體則正能體現余秉楠對字體創新的理解。余秉楠在創作圓宋體的時候,認為當時字體設計師創新的宋體改動并不夠大,沒辦法跳脫出原來宋體的框框,特別是三角形的裝飾角,看著很機械。于是他便想到用圓頭的馬克筆來寫宋體,這樣裝飾角就不會是三角形而是圓形的了,而且圓頭馬克筆寫的宋體保留了傳統宋體的骨架,但是卻顯得更加的簡練。
我們剛剛介紹的三款字體,余秉楠都已經與方正字庫合作進行優化并且數字化了。
可以說余秉楠改變了中國現代的書籍設計,在1950年代,當時國內對書籍設計的意識是極度缺乏的,當時的“書籍設計者”普遍認為畫一個封面就是書籍設計,一般的書籍封面都是有一副插畫加書名文字組成的,對于護封、書脊、紙張、裝訂、排版、字體等都幾乎沒有涉及。而余秉楠在書籍城萊比錫所學到的書籍設計知識對于當時的中國來說,就像是一株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掉到了中國這片荒蕪卻肥沃的土地上,迅速地蔓延開來了。
《網格構成》
我們現在無論做什么設計,可能都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畫一個網格,而這個良好習慣就是余秉楠帶回中國的,早在1986年,余秉楠就翻譯出版了西方的美術學院教材《網格構成》,發表了《現代網格設計的科學性藝術性》、《版面設計的形式法則》等多篇論文,為國內提供系統的網格理論知識。
《出土文物三百品》
我們來看看余秉楠是如何使用網格系統的,我們用《出土文物三百品》這本書作為例子。
《出土文物三百品》這本書將整個版面劃分為了3.5欄,也就是三個大欄和一個小欄。書的天頭上有一條明線,線的上下標注著文物的名稱、時代和所屬類別,相當于現在的頁眉。這條明線下方40毫米處存在著一條暗線,這條暗線才是版心的位置所在。雖然說整本書是在網格的基礎上設計的,但并不意味著設計就是呆板的。
①先說這書分的3.5欄,他們并沒有固定的位置,那一個小欄可以根據實際的需求插在版面中的任意一個位置,讓整本書排版更加靈活。
②追求對比。如果對于剛接觸網格系統,不太懂變通的設計師,在建立了3.5欄的網格之后,可能就會按照一種模式編排完一整本書,例如兩欄放圖片、一欄放正文、還有一個小欄放注釋文字。而余秉楠在這本書的編排里則拋棄了這種固化的模式,在內頁的許多地方都設置了對比。例如圖片上的大小對比,形狀對比等等。
③圖片的拆分解讀。在這本書中,余秉楠多次將一張圖片截取某個細節,然后放大處理。這樣是為了形成具有變化的重復,也形成了整體與細節的對比,加強了表現力,讓讀者加深對圖片的印象。
④根據文物的形態進行版面構圖。例如這本書《青銅器篇》中的《十五連盞燈》,由于這件文物的細節比較多,如果將細節放大處理的話會顯得比較繁瑣,所以余秉楠是模擬這件文物的對稱結構,將整體圖擺放在對頁的中間,而細節部分則對稱的排布在兩側。
⑤這本書最后設置了圖錄頁。余秉楠對圖錄頁的設置是模仿了電影結尾的回顧鏡頭,將文字排列成豎條狀放于頁面中間,而兩側留白則偶爾出現一兩張回顧的圖片。
《我們與藝術》這本書出版于1962年,并且獲得了當年萊比錫的最美的書獎。這本書設計的主要概念是橫縱對比。護封上,橫向代表了藝術的種類,兩幅圖片同時代表了戲劇、美術和建筑,縱向代表了歷史,書脊上自上而下的畫面代表了藝術的發展史。
在護封里的布面封面同樣也有橫縱向的對比。
封面上余秉楠選用了一只眼睛作為畫面主體,因為這本小說的題材是以主人公的獨白進行的,而眼睛作為心靈的窗戶,主人公所經歷的都從眼睛進入他的人生,所以眼睛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小說的內容。另外,眼睛要比人物的其他部分更有視覺強度,一雙注視著社會的犀利而深沉的眼睛,難道不是很吸引人嗎?在眼睛的上方還畫了一個藍色的三角形,就像是眼睛戴著一個小丑的帽子,與《小丑漢斯》的書名給呼應上了。
海報中的主體是宋代蔡襄手筆中的“家”字的寫法,這個家字由兩個部分組成,白色部分的外輪廓象征著祖國大陸,而家字中的一點則用彩色的臺灣地圖代替,從而表達了臺灣是中國這個大家庭的一部分這個概念。另外海報的背景上有許多個不同寫法的“家”字,意味著無論時代如何變換,中國人經過多少代的繁衍更替,生生不息的海峽兩岸永遠是一家人。
明天這個海報創作與1999年。1999年是一個很特別的年份,他是20世紀的最后一年,馬上就要進入21世紀了,似乎所有人都對這個新的21世界充滿著美好的憧憬。余秉楠的《明天》也代表了他對新時代的想象,他認為新的時代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互聯網會徹底改變這個世界,所以海報上出現了各種與信息技術相關的文字符號,用毫無規律的方法排布在畫面中,象征著信息的爆炸。
這張海報是余秉楠在2001年的AGI巴黎大會上創作的。畫面主體是一只中國的石獅子蹲在埃菲爾鐵塔的底座上,環顧四周。余秉楠希望通過石獅子與巴黎鐵塔的結合,表達東西方藝術的交流與融合。
余秉楠先生今年已經是87歲的高齡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作品,至少也是20年前創作的了。余秉楠的作品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中國初代設計的樣貌,也許與現在的設計相比顯得有些粗糙,但是我們卻能從中看到極強的生命力,那是西方現代設計在中國土壤里扎根發芽的生命力。感謝余秉楠先生,將現代設計的火種帶回了中國,讓我們這一輩年輕設計師能夠享受現代設計成熟的果實。但是,現在中國設計與西方或者日本依然有著較大的差距,所以加油吧同學們,中國設計的崛起任重而道遠呢!
*本文部分內容來源于書籍《余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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