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特斯拉擁躉到維權者 他們身上發生了什么？
雷達財經出品 文|張凱旌 編|深海
誰是過去一年風頭最盛、最受關注的車企？在這個問題面前，特斯拉稱第二，恐怕沒人敢稱第一。
自2020年年初以來，特斯拉股價一路青云直上。2021年1月25日，特斯拉股價甚至一度上浮至900.4美元，一年多內的漲幅超800%，從而讓CEO馬斯克超越巴菲特、扎克伯格、比爾蓋茨、貝佐斯等一眾大佬，成功登上了世界首富的寶座，要知道，全球汽車銷量第一的豐田市值也才2000億美元出頭。
在中國市場上，特斯拉也是輿論和話題的中心。2019年9月，特斯拉上海超級工廠第一階段竣工，公司產能大幅提升。近一年以來，特斯拉不斷施展“價格屠刀”，Model 3從最開始的36.39萬元降至24.99萬元，Model Y的最高降價幅度也達到了16.51萬元，直接殺入了國產新勢力部分主力車型的價格區間，甚至形成“降維打擊”。整個2020年，特斯拉是全球純電電動汽車銷量最高的企業，全年銷量達49.95萬輛，其中中國地區就貢獻了超14萬輛的成績。
然而，輝煌的業績背后，一些特斯拉車主卻黯然神傷。在過去一年的時間里，全國各地的特斯拉頻繁出現諸如自燃、失控、充電遇阻等各種問題。據不完全統計，僅2021年首月，特斯拉就出現4起失控，1起自燃，1起充電故障事件。
不僅如此，特斯拉官方在處理問題時的態度也難稱令人滿意，面對消費者的指控，公司一貫采取“不認錯”的方案，前不久還曾因在充電問題上甩鍋國家電網沖上微博熱搜。
目前，特斯拉車主維權隊伍愈發龐大。值此3.15來臨之際，雷達財經希望通過對幾名特斯拉車主的專訪，讓消費者們更全面地了解特斯拉及其背后銷售、客服的全貌。
Model S車主被特斯拉欺詐 法院判決退一賠三
近日，因“坐車頂維權”，河南特斯拉Model 3女車主遭受了輿論的夾擊。舉報特斯拉剎車失靈后，該車主與特斯拉在網絡隔空交鋒，雙方各執一詞，事件陷入了羅生門。
力挺特斯拉的網友認為女車主沒有拿出實質性證據，力挺女車主的網友則稱她不會用生命開玩笑。
特斯拉車主韓潮就是支持女車主的一方。因為自身與特斯拉的糾紛，韓潮已經從一名單純的特斯拉車主蛻變為了一名特斯拉維權博主，而他的起訴，也終在經歷了一年多的起伏后被北京市大興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特斯拉退一賠三。
“我勝訴了，感謝法律公正！”在得知法院判決結果時，韓潮發動態寫道。
韓潮向雷達財經表示，2019年6月，自己購買了特斯拉官方認證的二手車，一輛型號為p85的Model S轎車。“當時沒考慮過其他品牌，覺得特斯拉的光環過于耀眼，而且比較成熟。當時購買這臺二手車也是基于官方承諾，有售后和質量保證，其次就是考慮性價比。”
然而韓潮并沒想到，這次購買竟成了維權之路的開始。
據韓潮所述，購買前曾被特斯拉銷售告知，認證車不存在重大事故、水泡、火燒、結構性損傷，但在向銷售索要車況檢測報告時，對方卻并未提供。本著對特斯拉官方的信任，韓潮還是一次性付清了全款。
交付車輛的當天，車輛的左后門把手即無法使用，用車八十余天后，總計修理的次數就達到十數次。“問題多的很，門把手打不開，尾燈是壞的，各種異響，門板固定不到位，屏幕亂碼，充電異常，大燈龜裂等等。特斯拉的解釋就是在質保期給修。”
2019年8月，韓潮正駕駛特斯拉行駛在高速上，車速120km/h左右，突然車發出嘭的一聲，剎車、電門完全癱瘓，一并跳出五個故障碼。韓潮憑借僅存怠速溜車到應急車道，隨后車被運送到特斯拉服務中心，經檢查一周后，韓潮被告知，此車的電池傘閥、保險等壞了需要更換，電池無法接電，需要更換完配件進行檢測。
經歷此事后，韓潮對車輛狀況產生了懷疑，并找了天津本地有司法鑒定資質的權威檢測機構對車輛進行檢測，結果是車輛C柱及后翼子板有切割焊接。至此，韓潮要求特斯拉更換一輛安全的二手認證車，但被后者拒絕。公司方面表示，車可以換，但要先折損，再加錢才能換。
由于不滿公司的處理方式，韓潮將特斯拉告上了法庭。
雖然是在天津買的車，但由于合同中有提到，特斯拉有權把法務問題轉移給全國任意一家公司，因此在經歷了管轄權之爭后，2020年3月10日，此案在北京市大興區人民法院正式立案。
韓潮提供的檢測報告
韓潮稱，開庭前特斯拉向法院提供了車輛C柱維修記錄、出險記錄與照片，證明特斯拉對車況知情，還強調這只是個小問題，沒必要告知車主。開庭時特斯拉法務人員指出不認可自己提供的鑒定報告，要求重新鑒定。“因在司法鑒定領域內，無法以結構性損傷作為鑒定標的及結論，只能鑒定是否為事故車，特斯拉還辯稱他們沒有承諾不出售事故車，只說了車輛無重大事故。”
同時特斯拉請了一位專家證人出庭，指證這確實是個小問題，后經查實此專家為特斯拉員工。經協商，法院決定鑒定車輛C柱切割焊接維修是否對車輛價值與安全有所影響，鑒定的結果是，車輛C柱切割焊接后價值為24.11萬元，韓潮以高出市場價13.86萬元購買。
2020年12月，北京市大興區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法院認定，特斯拉僅僅告知韓潮“車輛不存在結構性損傷”，但涉案車輛的維修涉及大面積切割、焊接，特斯拉構成欺詐，應退還韓潮車款37.97萬元，并支付賠償款113.91萬元。
法院判決文書
對此，特斯拉法律顧問回應稱：“特斯拉不存在欺詐行為，我們將提起上訴。”特斯拉方面認為，涉事車輛僅對翼子板在刮擦后進行了切割和更換，而且沒有對車輛轉向、制動和照明裝置等安全性設備造成影響，不能認定為結構性損傷。
韓潮則表示，根據現行國標GB/t4780-2020，切割部位明確為結構件，所以一定是結構性損傷。
“車主維權太難了”，韓潮感嘆道，“特斯拉的核心戰略就是拖，而車主則是以個人力量面對如此龐大的跨國企業，難的是時間和經濟成本，很多車主由于耗不起都放棄了。”
現在，韓潮已經成為了一名特斯拉維權博主，當被問及如此做的原因時，韓潮稱，自己之前只是每天會發一些動態，但逐漸很多出問題的特斯拉車主找到自己，交流的過程中也就變成了汽車博主。
Model 3 Performance車主 誓與特斯拉斗爭到底
“我跟售后說，要不這樣，車我不要了，你按保險全損價格，把我車回收了。從此拜拜。結果他要給我介紹一個鈑噴中心管保險的，看看是涉水還是怎么操作，讓我去詐保。”
2019年3月，月半拿到了個人指標，作為人生中第一輛屬于自己的車，月半希望能買到力所能及范圍內最好的，權衡之下選了頂配的特斯拉Model 3 Performance（高性能版），由此月半也成為了中國第一批Model 3P車主。
但問題自提車的那一天就開始了。月半表示，提車的時候全車都有劃痕，各種漆面瑕疵和發泡，提完車就被拉回去拋光了，沒有任何賠償。“本來當天我特別生氣，但朋友勸我說換車要等好久，別壞了心情，索性就提了。”
不到一個月后，車身開始異響。一開始月半沒找到具體位置，直到有一天開后備箱，后杠直接掉了。對此，售后的解釋是出廠就是壞的，可以免費更換，然而在換的過程中，售后又劃傷了車子的翼子板和后杠。
2020年7月，月半在一次掛倒擋的過程中發現倒車影像并未及時出現，觀察中控又的確顯示是倒擋R，然而就當月半緩緩踩下加速踏板時，車身居然在向前移動。一腳剎車踩住之后，月半無論掛倒擋還是前進擋，車輛都無法正常啟動，此時空調出風口風速突然提升到最大，電機散熱風扇嗡嗡響，月半試圖將車門電動解鎖但無效，只得迅速拉機械鎖下車。兩三分鐘后，車輛重啟恢復正常。
撥打客服電話后，對方調取了月半的LOG日志，并解釋稱系統確實死機了，但在此之后月半由于慌亂操作出現了失誤；客服還稱，由于月半的外界設備占用內存過高，導致真實檔位和現實有時間差。“我的外接設備只有一個行車記錄U盤和手機充電線。”
月半將車送去售后檢查，特斯拉方以進場升級為由提出要換前電機，并再三強調此舉并非召回，車輛自身沒有任何安全隱患。
換完電機后，月半拿著官方出具的電機更換聲明、新舊電機拓印去車管所進行發動機變更手續時，卻發現聲明中的舊電機號和自己的行駛本、綠本、關單不符，但自己的行駛本、綠本、關單發動機號是一致的。
月半提供的聲明、拓印、行駛本、綠本、關單
此后，月半追問原電機的下落時，出現了硬核死循環。起初售后表示，電機號拓錯了，舊的電機還沒找到，但當月半問起之前是拿什么拓印的號碼時，售后卻回答，是“你的電機”。
月半提供的聊天記錄
過了一段時間，售后、店長、華北區經理統一改口說原電機已找到，并且已經重新拓印完成，發回了北京，但月半提出要看的要求始終未得到滿足。
電機號出問題的當天，月半曾找到店里和特斯拉店長溝通賠償措施。“我本來說要兩萬公里超充（在特斯拉自己的超級充電站免費充電，數量以續航里程計算）就算了，結果他們跟我說給玻璃水、剎車油、雨刷橡膠條、噴漆什么的，這都是對我來說完全沒用的。”
索要超充無果后，月半在朋友圈發了狠話，誓要與特斯拉斗爭到底。發完沒多久，售后改口說要超充也行。“我跟售后說，要不這樣，車我不要了，你按保險全損價格，把我車回收了。從此拜拜。”結果，就上演了店長獻計詐保的操作。
月半提供的聊天記錄
月半稱，特斯拉官方的人還曾打電話給自己的朋友、車友，讓他們勸自己刪帖，得知自己要去賽道后，還曾試圖去賽道找自己。“錄音、截圖都有，我覺得嚴重干擾我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月半表示，自己的行車記錄U盤一直插在車上，結果后來自己查看的時候U盤被格式化了。
“整個銷售過程中要經歷廠家、經銷商、客戶，中間很多不是廠家直營，出了問題經銷商無權處理，客戶又找不到廠家，造成了很多麻煩。有些經銷商還欺上瞞下，沒有盡到該有的職責，推諉和不屑的態度讓很多車主只能跳過經銷商，找廠家、媒體。”月半談及維權過程中最大的感受時提到。
最后，月半也從自己的角度為消費者提供了一些建議。“察覺到不對時，要第一時間保留整理證據。特斯拉是直營的，各家店良莠不齊，從車友群的反應來看也是褒貶不一。如果想買特斯拉，買完最好在腳底下、駕駛位多個角度架好攝像頭，踏板踩不動、車機黑屏，第一時間錄下來，最好是外接電源，不受車輛限制。即使問題暫時解決，也要整理好錄音錄像，以備不時之需。”
Model 3車主 剎車失靈
林薇是一位特斯拉Model 3車主。
2021年3月7日，林薇在快速路正常行駛過程中，突遇前方特斯拉Model S緊急剎車。情急之下林薇猛地踩下剎車，但車身卻毫無反應，造成兩輛特斯拉直接追尾。
事發后，特斯拉客服表示，監測數據顯示林薇確實踩了剎車，但力度過小。林薇指出，自己已經將剎車踩到了底，并稱特斯拉提供的時間軸數據有誤。特斯拉堅持以自己提供的數據為準，目前事件尚未有進一步進展。
“特斯拉就口頭告知了我們類似于河南女車主那種毫秒級的數據，沒有文件，就只是在電話里說了。”林薇稱，“這個時間和我當時的情況就不吻合，我的剎車一直帶著，之前就是一松一踩的，最后的踩剎車時間要早很多，而且踩到底就沒松，但車還是沒減速。
林薇進一步表示，“我問特斯拉數據怎么出來的，怎么呈現的，他們都不給發。我問去服務中心能看到嗎？回答：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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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時間上來看，這是在“河南坐車頂維權女車主”事發之前就發生的另一起“失控”事故。而有關“失控門”，最知名的莫過于2020年8月的一起案件。
8月12日，特斯拉車主秦飛駕駛著5個月前剛買的特斯拉Model 3行駛在回家路上。距離停車場100米左右時，Model 3突然加速，不受控制地向前沖去，“我有十幾年的駕齡，這是我的第三輛車，汽車失控后前方還有行人，我第一時間踩了剎車，但剎車竟然失靈了”。
事后，秦飛經歷了7個多小時的搶救，腹部手術創口超20公分，輸血5000cc，才保住性命。經調查，事發時車輛撞擊時速高達120km/h，秦飛既非酒駕也非毒駕。對此，特斯拉表示，是秦飛踩在了油門上。
與月半相似的是，秦飛行車記錄儀U盤中的數據也被清零了。而反映數據清除問題的車主，還有很多。
江西的一位Model 3車主，還曾在車子突然加速到127km/h的情況下，因踩剎車無效，一路闖過10多個紅綠燈，狂飆8公里撞向農田里的土堆。對此，特斯拉依舊認定，是該車主一直踩油門所致。“狂奔8公里不踩剎車，誰信？”
另據海南電視臺報道，海口的一位特斯拉車主因剎車失靈撞上了護欄，工作人員調查時試圖用另一輛特斯拉做情景再現，結果沒想到這“另一輛”也失控了。
某著名汽車品牌工程師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后臺監測數據正常不能排除車輛存在機械制動問題，即使特斯拉后臺數據正常，車輛也可能出現因為“剎車系統里雜質太多、密封不嚴、真空助力泵失效、剎車油過臟等”導致剎車失靈的情況發生。
分析師：特斯拉零件成品率較低
“特斯拉自己心里有桿秤。”汽車分析師張翔對雷達財經表示。
“現在特斯拉零件的成品率比較低，如果完全用合格的零件來代替，那么它的訂單量可能就無法完成。一旦停工、整改，導致交付定金的用戶取消訂單、從而流失的話，特斯拉在中國市場的生存就會受到一定威脅。”張翔認為，特斯拉需要在質量和生存上找到平衡。由于此前建立起來的知名度，特斯拉即使有質量問題，很多粉絲也愿意接受。“它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現在仍然在瘋狂地提高產能。”
特斯拉在2020年第四季度財報公布的信息顯示，公司有計劃在2021年內將上海超級工廠的產能從目前的25萬輛提升至45萬輛，這一產能將僅次于加州工廠，后者的產能預計將達到年產60萬輛。
2021年2月，市場監管總局等五部門就消費者反映的異常加速、電池起火、車輛遠程升級(OTA)等問題聯合約談特斯拉，但當月特斯拉Model 3即斬獲銷售13688輛的成績，同比暴漲564.1%，Model Y月銷量雖然“僅”有4630輛，但仍占據新能源單一車型銷量榜單的第三位。
眼下，特斯拉行情火爆依舊。雷達財經致電特斯拉客服，對方表示目前工廠均在正常生產，特斯拉Model 3標準版下單后需2周左右即可提車，Model 3高性能版和Model Y則需要2021年二季度下旬才可能提車，Model S需要等到三季度。
“目前造車新勢力和特斯拉之前確實存在一定差距，無論是從知名度、工廠的產能、利潤、研發水平上來看皆是如此，尤其是特斯拉還有自己的超級充電站，這個沒有哪家資本能拍著胸脯說就是能獨立建設起來的。”張翔稱。
而這或也將導致很長一段時間內，特斯拉對市場的統治，并引發更多車主對“店大欺客”的質疑。
“我這遇到問題最多的磷酸鐵鋰電池，根本沒有廠家路測、實測，生產出來就直接出售了，特斯拉收集車主數據進行整合，每個人都是小白鼠。這幾乎已經是車主共識了，出現太多bug了。”韓潮感嘆道。
韓潮提供的磷酸鐵鋰電池顯示故障案例
為保護當事人個人信息，文中除韓潮外，月半、林薇、秦飛等均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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