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史蒂夫·霍夫曼（Steven Hoffman）經常被冠以“硅谷創投教父”的名號；但在美國硅谷，他有一個更加直白的昵稱——“船長”。

在人生的上半場，他確實指揮著自己的船隊，在商海中劈波斬浪。依靠風投資金的支持，史蒂夫·霍夫曼前后創立過5家公司，其中最負盛名的是，他早年與合作伙伴創立的一家線上影音平臺和一個移動媒體資訊平臺，先后被FunStar和Youtube的聯合創始人收購。

2010年起，史蒂夫·霍夫曼創立了創業孵化器Founders Space（“創始人空間”），致力于扶持和“輔導”初創企業，幫助它們整合、對接各類資源。

作為創業者的“導師”，史蒂夫·霍夫曼尤其熱衷于和中小型初創企業打交道，幫助它們在巨頭的夾縫中找到取勝之道。截至目前，Founders Space在全世界22個國家擁有50多個合作伙伴，其培訓的創業者和企業家超過數百人。

現在的“霍夫曼船長”，其實更像是受雇于各個船隊的領航員。他憑借自己的經驗，指引創業者穿越風暴和暗礁。

在2024年世界互聯網大會烏鎮峰會期間，霍夫曼第三次踏足烏鎮，深度參與這場盛會。《天下網商》與他進行了一次深度對話，過程中，他對中國創業者給予了高度贊揚。

“我之所以花那么多時間在中國，是因為我相信，中國的創業者將會在塑造這顆星球未來的進程中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序章：不拘一格的創業者

往前追溯，史蒂夫·霍夫曼的人生稱得上“波瀾壯闊”。

在2016年出版的暢銷書《讓大象飛》中，史蒂夫·霍夫曼簡要概括了自己的前半生：他的父親是麻省理工學院教授，母親是一名畫家，這個家庭背景讓他同時具備嚴謹的理工男基因和狂放的藝術家氣質。在中學時代，史蒂夫·霍夫曼就熱衷于拍短片、寫小說，還編寫了一款游戲，吸引好幾個同學沉迷其中，險些掛科。

有些“出格”的童年，為他的人生基調埋下了伏筆：史蒂夫·霍夫曼不像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創業者，而是一個游戲人間的“跨界”鬼才。他既是連續創業者、風險投資人，也擔任過程序員、制片人、游戲設計師和配音演員等角色。

他的第一桶金來自游戲設計。1994年，史蒂夫·霍夫曼和合伙人制作了一款電子游戲《億萬富翁》（Gazillionaire）。盡管事前無人看好，但這款技術原始、畫面粗糙的經營游戲居然一炮而紅，其收益甚至超過了一些成本高昂的大制作。

霍夫曼對此的總結是：“好的設計勝過高昂的預算和技術的魔法。”

對產品設計的重視，貫穿了他的就業和創業生涯。2000年以來，霍夫曼接連成立了Spiderdance、RocketOn等多家互聯網公司，并推出元宇宙、線上多人互動平臺等獨出心裁的產品，在市場中站穩腳跟。

霍夫曼稱，自己目睹過互聯網泡沫的膨脹和崩潰，經歷過2008年的金融危機，也趕上了最大的幾波技術浪潮。“我曾經在戰壕里掙扎著，竭力為自己的公司找出一條正確的路。”

轉型：創業圈里的“金牌講師”

史蒂夫·霍夫曼如今的事業“創始人空間”，則發軔于2010年。

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創業者，霍夫曼經常接到各種問詢，問題涵蓋融資、產品開發、設計、市場策略等方面。他給出的回答在博客上廣為流傳，很快把霍夫曼捧成了創業圈里的KOL（關鍵意見領袖）。

“創始人空間”由此誕生。霍夫曼舉辦的商業培訓演講以美國硅谷和舊金山為圓心，蔓延到洛杉磯、紐約、得克薩斯州，甚至新加坡。它從一項兼職和業余愛好，逐漸成長為一個擁有50多家合作伙伴的全球性創業孵化器。

霍夫曼多年來形成的創業理念，也被沿用到了現在的“創始人空間”中，它可以被概括為四個字——“小步快跑”。換言之，“創始人空間”不奢求創業者擁有“大而全”的商業宏圖，而是力求做到“小而美”：

小預算：霍夫曼認為，過多的資金注入是有害的。高額預算不僅會限制創新思維，也會讓業務方向難以靈活調整，阻礙商業模式走向成熟。

小團隊：同樣，霍夫曼希望初創團隊成員最好控制在5人以內，以求做到最高效率的協調和溝通。只有團隊里的領導者、技術員、設計師和專家各司其職，才能形成一支反應迅速的精干力量，擊敗遲緩而笨重的大公司。

小目標：和宏大的愿景相比，“創始人空間”更支持創業者聚焦于產品的核心功能。最典型的例子是推特和亞馬遜：前者一開始只是一個單純的微博工具，后者也是從供應鏈最簡單的圖書類目切入電商市場。

短周期：為了克服創業團隊的“拖延癥”，霍夫曼會要求初創公司縮短業務周期，以制造緊迫感。“創始人空間”也更傾向于開展短期的強化孵化課程。

以及最重要的，對初創公司的篩選機制。史蒂夫·霍夫曼對《天下網商》表示，自己的第一投資原則是“尋找公司未來將會創造的價值”，這個價值可以長遠到5~10年。

“創始人空間”官網顯示，它曾幫助硅谷和全世界數百名企業家創建公司，還為迪士尼、西門子、華為等知名公司提供創新戰略咨詢。經歷過這位“創投教父”點化的成功案例，分布在電子游戲、有機食品、大數據、物聯網等多個賽道。

當然，獨角獸企業并非只出現在大洋彼岸。

中國涌動的創新浪潮和科技先聲，以及近幾年來蔚為壯觀的AI熱潮，早就吸引了霍夫曼的關注。從2016年起，這位創業老兵調轉船頭，駛向東方。

未來：押注中國，長期投資AI

2016年，史蒂夫·霍夫曼在硅谷完成一場演講后，受邀來到中國。

在迄今為止的8年時間里，他與中國多名企業家合作，多次參加中國的大型經濟論壇和創業峰會，為中國創業者提供培訓，從一個陌生的海外過客混成了地道的“中國通”。

對中國創業者，霍夫曼毫不吝惜贊美之詞：中國有深厚的文化積淀，中國企業家對創業成功也有著強烈的渴望。

速度，是霍夫曼對中國最深刻的印象之一。

企業可以在一夜間從無到有，基建可以在幾個月里拔地而起，新的創意會像野火一樣傳遍全中國。在自己的另一本暢銷書《穿越寒冬》中，霍夫曼表示，中國人商業嗅覺敏銳，擅長團結和單點突破，且行動速度極快，“他們可以說是天生的創業者”。

目前，“創始人空間”已經在中國建立了分部。乘著盛行的創業風潮和政府的幫助，霍夫曼試圖把這個孵化器建設成一座連通中國和硅谷的橋梁。

當然，他也同時需要面對來自中國市場上千家類似機構的競爭。霍夫曼稱，“創始人空間”的優勢在于品牌聲譽、產品課程和本地合作商三方面。此外，“創始人空間”也選在了一個正確的時機進入中國市場，享受到了充分的開放紅利。

史蒂夫·霍夫曼接受《天下網商》專訪

如今，他把目標轉向了時下火熱的AI。史蒂夫·霍夫曼向《天下網商》介紹，自己已經投資了大約100家初創企業，其中大部分和AI有關。對阿里巴巴、拼多多等互聯網巨頭和多家AI新勢力企業，他也表達了自己的理解。

他既是連續創業者，也是天使投資人，在創投領域的經驗賦予了史蒂夫·霍夫曼更全面的產業視野，讓他接近于帕特里克·麥克雷（W. Patrick McCray）所描述的“有遠見者”（Visioneer）。

霍夫曼認為，中國企業家的成就完全不落后于他們的美國同行，在全世界創業者的努力下，AI將為人類社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如他在書中所寫的：“我在中國投入的時間，已經成了我人生中最令我愉悅，并且可以學到最多東西的一段經歷。我不會拿這段經歷去交換世界上其他任何東西。”

以下是《天下網商》和Founders Space創始人史蒂夫·霍夫曼的對話，經翻譯和編輯整理：

AI對世界的“顛覆性”改造

《天下網商》：您此前也參加過世界互聯網大會烏鎮峰會，這次參加有什么感覺？

史蒂夫·霍夫曼：世界互聯網大會烏鎮峰會是我最喜歡的會議之一。這是我第三次在這里（參會），我出于很多原因喜愛它。第一，它聚集了很多世界頂尖的技術人才，尤其是中國技術領域的領導者們。我已經會見了很多密切合作的伙伴。每次我來這里，都是一個分享信息、促成交易的良機。

第二，我愛這個地方。這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地方。烏鎮好極了。今天沒有擁擠的人潮，我們可以四處漫步，以游客無法做到的方式體驗它。

第三，我是“直通烏鎮”全球互聯網大賽聯席主席，我有機會看到許多來此介紹自己的公司和融資的優秀企業家，并與他們共事。

《天下網商》：商業在不斷地變化，互聯網在不斷地變化，今年的峰會有什么讓您印象深刻的地方？

史蒂夫·霍夫曼：今年我對企業家的力量印象深刻。有時做一個企業家是很困難的，沒有大筆融資，開啟自己的事業非常有挑戰性。但我遇到的許多企業家，以及許多參與（“直通烏鎮”）賽事的創業者，他們都很強韌。無論怎樣他們都會生存下來，搞清楚如何在今天的市場中賺到錢。

一些初創公司準備進入AI行業。你知道，AI是今年一個很大的主題。今年，烏鎮峰會到處都是人工智能，并且用它造福人類。這種無比強大的技術正在改變這顆星球上的所有業態、所有社會，我們要如何使用它？如何以正確的方式使用它？這是我想問的問題，我也想聽到答案。此次峰會期間，我們正在步入一個無論你是誰、做什么工作，都能用上AI的未來。

《天下網商》：它將會創造一個新的商業世界。

史蒂夫·霍夫曼：是的，它將會創造一個新的商業世界。說實話，如果你有一份工作卻不會用AI，你最好現在開始，因為未來只有知道如何把AI用得最好的人才會被雇傭。

史蒂夫·霍夫曼在烏鎮

《天下網商》：您認為距離這樣一個世界的到來還有多長時間？

史蒂夫·霍夫曼：甚至就在今天！看看你的手機，AI驅動著如此之多的應用。即使人們從來沒想到過，即使你不使用Kimi、豆包或ChatGPT，你也在使用AI。你只是沒有意識到你在使用AI。因為它構成了金融系統和電子商務的基礎，甚至微信，以及人們之間的交互，這些背后都有AI。

《天下網商》：但這也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如果說AI要像基礎設施一樣無處不在，還要多久呢？

史蒂夫·霍夫曼：我預言，AI會在5年之內真正意義上“無所不在”。

現在，AI在一些特定的領域非常聰明，AI對特定問題的回答非常優秀。例如谷歌發布的AI，如果你是一個病人，問它關于頭痛、腿疼的問題，并提供所有數據，它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比醫生更好地診斷你。

再過差不多5到10年，AI能做我們今天做的所有事情。我們還在制造人形機器人，未來與人工智能結合起來，這些機器人將像我們一樣出色地完成幾乎所有工作，而且在許多工作上做得更好。

每個人都會購買機器人，然后你將會目睹一場全面的轉移，而這將在10年內發生。我預測，10年之內，大多數企業將使用大量機器人。

《天下網商》：這會不會帶來社會問題？

史蒂夫·霍夫曼：也許不會。試想一下，這些機器人和AI非常高效，它們會以低得多的成本生產商品和提供服務。你知道，一旦你買了它們，所有不同商品的成本都會不斷降低。無論是醫療保健、旅行，還是食品生產——因為機器人在經營農場，機器人在做所有這些事情。

所以成本會大大降低，這對消費者有利，企業也能從中獲利。政府可以對利潤征稅。然后，我們必須擁有所謂的全民基本收入（UBI）。全民基本收入意味著政府將從AI和機器人那里拿走一些利潤，并支付給每個人。每個人都會得到報酬。

我相信，如果我們聰明的話，大多數人將來永遠不需要工作。現在你覺得你需要工作，但未來你會想，我為什么要做那份工作？AI可以做得比我更好，為什么還要費心呢？這甚至不值得我花時間。

你知道那時的人們會做什么嗎？他們會花更多的時間陪伴孩子，花更多的時間旅行、讀書、創造藝術，也許練習瑜伽，做他們覺得最重要的事情。我們會（迎來這一天）的。

《天下網商》：很難想象這將在10年內實現。

史蒂夫·霍夫曼：不不不，就是10年。這會是一場大（爆炸）。現在它很慢，很慢，很慢，10年過去，砰！它會發生得非常快，一旦這些機器人變得跟人類一樣好。現在AI已經差不多跟人類一樣好了，所以這不難想象。

記住，我們創造AI是為了讓人類變得更好，而不是為了偷走我們的工作。我們正在創造AI來承擔我們不想做的工作，這樣我們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如果你想工作，你也可以工作，沒有人會阻止你工作。如果你想開一家餐館自己做菜，你可以去做；如果你想要一個機器人來替你做飯，機器人也可以代勞。

一旦社會發生變化，我們就會（認為）：工作？那是以前人們做的事情！我們要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業。如果我對科學感興趣，我就研究科學；如果我對藝術感興趣，我就創作藝術。如果我想寫一本書，我就寫一本書。我們做我們想做的事情。

中美兩國創業者的歷史機遇

《天下網商》：作為一個投資者，您投資過哪些公司？

史蒂夫·霍夫曼：哦，大約有100家不同的公司。其中很多都很小，有些很大。我的大部分投資都涉及AI。讓我非常興奮的一個領域是AI和網絡安全。我相信AI，這里有很多巨大的投資機會。網絡安全也非常重要，這是一個永遠不會消失的問題。

《天下網商》：100家公司都在硅谷嗎？

史蒂夫·霍夫曼：大部分公司都在硅谷，但我也會在中國工作。我在這里與風投伙伴合作，每次我找到一個好的初創公司，都會介紹給我的合作伙伴，他們通過中國公司進行投資。

《天下網商》：之前行業內有一些聲音認為，中國的互聯網行業已經趕上并超過了美國。現在中國創業者在AI領域發展得還沒那么快，您認為中國AI公司有機會復刻互聯網行業的成功嗎？

史蒂夫·霍夫曼：中國企業家非常專注于AI，他們在AI上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和資源。例如，我在中國很熟悉的一名企業家，DEEPROUTE.AI（元戎啟行）的董事長。元戎啟行研發自動駕駛汽車軟件，它非常類似于美國的Waymo（谷歌旗下的自動駕駛技術公司）或埃隆·馬斯克的特斯拉。你知道，那些車可以在沒有司機的情況下行駛。事實上，他采取了與特斯拉相同的路徑，只是放在了中國。

他的行動非常迅速，他剛剛簽署了一筆來自中國長城汽車的1億美元大額投資，他將會在中國提供所有的軟件。那么他落后了嗎？不，他甚至可能領先了，領先于埃隆·馬斯克！我還沒有測試過他的系統，但當我跟他談話的時候，他們聽起來行動得非常非常快。

你看看豆包、Kimi，它們做得非常好，對吧？他們為中國市場制造了很好的聊天機器人。你用過這些聊天機器人就知道，真的很不錯。你可以用ChatGPT，你可以用Meta推出的lama，你可以用許多其他平臺，但中國的平臺確實很好。

因此，中國的企業家正在盡可能快速地行動起來，利用市場優勢。我們知道的是，中國是一個巨大的市場，這里有很多人，有很多商業機會。這是一筆巨大的投資，中國企業家的行動非常迅速。無論何時在硅谷、在西方看到一項發展，你都可以肯定，中國企業家也會在短時間（或不太長的時間）內做到同樣的事情。

《天下網商》：您對大模型的潛力怎么看？尤其是商業化方面。

史蒂夫·霍夫曼：沒有人確切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現在我們看到，如果你花更多的錢，購買更多的英偉達處理器，更大、更多的內存、云存儲，（大模型）的性能就會不斷、不斷、不斷提升。但是在某個節點，許多AI科學家認為，性能會開始趨于穩定，即使你一直在增加更多的功率、更多的數據、更多的處理能力，性能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快速上升。那么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首先發生的事情是中國（大模型）的性能會追上來。

如果這（指規模定律Scaling Law失效）真的發生了，中國追上來是很正常的。如果美國發展的另一項技術繼續增長，性能繼續提升，甚至提升得更快，那么中國想要趕上就會變得更困難。所以真的就取決于發生了什么。

每次我們認為達到了極限，就會有一項新的突破。我可以告訴你，現在世界各地正在開發的技術可能會完全改變AI，并為其提供更大的力量。我們不知道這些創新將來自哪里，可能來自硅谷，可能來自歐洲，也可能來自中國。世界各地的科學家都在研究這個。

《天下網商》：您剛提到埃隆·馬斯克，他也是一位技術變革者，聽起來是您愿意投資的創業者類型，盡管他現在應該不需要額外的資金支持了。

史蒂夫·霍夫曼：我以前很喜歡埃隆·馬斯克。我以前覺得他是最不可思議的家伙，而現在我對他不怎么高興。我依然相信他非常有遠見，他喜歡講故事，他是一個出色的故事講述者，（但）他的許多故事根本不是真的。我們直到2035年、2040年或2045年都不可能把100萬人送上火星，但埃隆·馬斯克說可以。

埃隆·馬斯克還說了很多關于自動駕駛的東西，但他根本沒有展示任何東西，對吧？還什么都沒有。所以他只是在“說”，然后不斷修改自己的故事。

《天下網商》：他說自動行駛車輛已經在路上了。

史蒂夫·霍夫曼：是啊，永遠在路上！但同時，谷歌很少對外發聲，但他們的自動駕駛汽車已經遍布舊金山，你現在就可以使用它們。它們在鳳凰城，剛剛登陸洛杉磯，并且能正常運營。所以，埃隆·馬斯克擅長營銷自己，但他也富于遠見，SpaceX和特斯拉達成了令人驚嘆的成就。我對他的意見比較復雜。

《天下網商》：您怎么看待AI芯片？芯片很昂貴，全世界的公司都缺乏AI芯片。

史蒂夫·霍夫曼：英偉達在制造AI芯片方面擁有明顯的領先優勢，遠遠領先于其他人。他們開始得更早，并且不斷完善技術。我認識的其他公司正在努力趕上，華為、許多其他公司，都在嘗試制造AI芯片，但英偉達不斷進步、不斷創新，因此他們的AI芯片（升級）越來越快。其他公司可能會迎頭趕上，也可能趕不上。美國的AMD（超威半導體公司）正在努力追趕，英特爾遠遠落后，高通正在努力，它們可能會略微追上，但我認為在未來一小段時間內，任何人都很難與英偉達競爭，英偉達將繼續主導人工智能運算。

實際上，英偉達做的也不僅僅是芯片。AI其實是關于軟件的，（取決于）你在軟件方面有多聰明。像英偉達這樣的公司也在軟件方面進行大量投資，特別是機器人軟件。英偉達正在構建一個完整的平臺來模擬和訓練機器人，并讓其在全球范圍內可用。

我們將看到，中國自成一個獨立的生態系統。中國將擁有自己的芯片制造商，自己的機器人公司，自己的機器人軟件公司——我在這個領域遇到了許多這樣的公司。

中國擁有而美國沒有的一個優勢是：制造機器人所需的整個供應鏈。所有的電子零件，所有的機械零件，一切。美國沒有這個。因此，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能力。美國目前在芯片和軟件領域處于領先地位，中國在大規模生產機器人的核心供應鏈基礎設施方面處于領先地位。每個國家都需要利用自己的優勢來擴大其市場份額。

洞悉一家企業的真正價值

《天下網商》：您的投資原則是什么？

史蒂夫·霍夫曼：我的第一投資原則是：尋找公司將會創造的價值，不是現在創造的，而是在未來5年~10年的時間里，它將會為客戶創造的價值。

我昨天會見了一家初創公司的年輕創業者，看了他們的業務模式和正在做的事。我說，你們在做一個專家型聊天機器人，你們為什么要浪費你們的時間呢？他們就：你什么意思？這（業務）將會非常驚人，我們現在就有客戶想要這個產品。我說再過一兩年，或者三年，豆包、Kimi、ChatGPT都會有這個技術，這會變成他們平臺的一部分。你們是初創公司，但你們正處于他們的發展路徑上。如果我看到一家初創公司正處在一家更大的、發展迅速的公司的發展路徑上，它們就會被淘汰，我不會投資一家這樣的公司。所以我告訴他們：我不會投資你們，你們必須在我投資之前完全改變方向。

第二，你能為客戶提供哪些其他公司無法提供的獨特技術、數據或價值？如果你只能提供和其他公司相同的價值，你所能競爭的只有價格。當你在價格上競爭時，你知道會發生什么？每個人都會降低、降低再降低價格。所以你沒有利潤。這是許多今天很多行業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們打價格戰，然后就賺不到任何錢了。所以我不投資打價格戰的公司，我只投資擁有獨特的、比競爭對手更好或非常不同的產品的公司。他們要么必須好得多——不是好一點點，如果只是好一點點，每個人還是會去買更便宜的東西。它必須要好得多，或者非常差異化。

《天下網商》：這有賴于技術創新，或者其他的一些商業要素。

史蒂夫·霍夫曼：不僅僅是技術，還有許多東西可以讓產品變得更好。一是技術，二是業務模式。假設你有一種網絡效應——你帶來的客戶越多，你的產品就越有價值；你帶來的合作伙伴越多，你就變得越來越有價值，這樣就沒有人能和你競爭了。一旦你的規模變大，每個人都在你的平臺上工作，你就在創造一種非常獨特和強大的價值。

還有一種是商業關系。你是否與其他商業伙伴有獨家交易？你是否擁有非常強大的品牌（效應）？有時候像寶馬這樣的強勢品牌，光是品牌本身就會讓人們為汽車支付更多的錢。因此，有許多不同的東西可以給公司帶來競爭優勢，技術只是其中之一。

史蒂夫·霍夫曼在阿里巴巴

《天下網商》：您很關注互聯網行業，最近對電商行業、電商公司有什么樣的思考？

史蒂夫·霍夫曼：阿里巴巴經歷了一段艱難的時期，但它可能會再次變得非常強大。阿里巴巴需要創新，必須創新。幾個月前，我還去給阿里巴巴開了一個研討會，見了阿里團隊的許多人。他們正在推出AI新業務。如果阿里巴巴能夠跨業務部門創新，并有效地使用AI，他們就有機會獲得更多市場份額。

亞馬遜也在和拼多多競爭。你知道，Temu登陸了美國，花了很多錢，在美國傾注了巨量的資源進行市場營銷。沒有人確定Temu在美國是否會表現出色。他們已經贏得了一定的市場份額，但是以高成本獲得的。還有許多供應商是來自中國的，對他們來說，供應美國市場是非常昂貴的，海運價格很高。所以，他們的利潤并沒有那么高。

亞馬遜在美國仍然處于非常強大的地位。杰夫·貝佐斯（Jeff Bezos）不再直接管理公司，但他的繼任者——亞馬遜的CEO——是個聰明人，他們正在投資大規模自動化，希望大幅降低貨物運輸和訂單履約的價格。他們也與整個商品和服務供應鏈緊密相連，我認為亞馬遜將繼續鞏固他的優勢。

亞馬遜很聰明，他們投資了一家名為Anthropic的人工智能公司，這是美國現在最強大的人工智能公司之一，他們有Claude.AI（一種大語言模型），他們的聊天機器人和ChatGPT一樣好。亞馬遜還有在全球范圍內運營良好的AWS（亞馬遜網絡服務公司）。

當然在中國，我認為阿里云和阿里巴巴比亞馬遜處于更有利的地位。亞馬遜只在那些想出海的公司里處于有利的位置，中國公司希望憑借其AWS走向海外，但（亞馬遜）在中國市場不行。

所以我們將繼續看到：在中國，阿里云占據主導地位，百度的云平臺也在競爭。市場競爭非常激烈。但我仍然相信亞馬遜將成為美國云計算和商業領域的第一。阿里巴巴的云平臺非常強大，如果阿里明智地做出決策，特別是在使用AI方面，如果它做對了，它完全有機會把其他玩家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