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創業第一站,華強北的“大房東”們漲瘋了
從2024年8月15日到9月6日的17個交易日里,深圳華強[000062]錄得了16個漲停板,股價從8.6元飆升至41.55元。在這一珠穆朗瑪峰般的上漲陡勢之前,坊間流傳著一個令股民沉迷的小道消息——華為海思的產品有望向其他品牌批量供貨,主要是麒麟等芯片——而深圳華強,過去一直是海思的主要授權代理商之一。
疊加蘋果、華為兩家在9月10日先后發布新款手機的熱度,和今年上半年消費電子行業景氣度回升的大背景,深圳華強這一起家于“中國電子第一街”華強北的企業,成了資本炒作的最大受益者。
?深圳華強在8月15日—9月6日期間的股價漲勢
只是站在更實際的角度,深圳華強今年上半年的業績,似乎并不匹配其在資本市場上的漲勢——凈利潤同比下滑超三成,營收也只回到了2021年同期的水平。而它背后的華強北電子街,從1988年賽格大廈一樓的1400平方米被開設為“電子配套市場”這一標志性事件開始算起,在過去的三十多年里,也并非過得一帆風順。
這條全球聞名的電子街,經歷過國內蓬勃而起的消費電子潮,“一米柜臺”也能順勢創造銷售額上億的神話;也經歷過大消費從實體店向電商轉型的陣痛,后來還拓展出了美妝、百貨等行業。過去一年,它又因為“魔改”蘋果airPods帶顯示屏的藍牙耳機,和使用Type-C接口的蘋果手機,而在年輕消費者中留了一個“消費電子寶礦”的形象。
這期間,作為華強北商業街最大運營方之一的深圳華強,在消費電子市場的更迭起伏中,從一家最初以銷售與日本三洋合資生產的彩電為主的家電企業,在2010年徹底剝離彩電業務,變為以物業管理(主要是商鋪開發與招租)為主的商業地產公司;又在此后的電商大潮中,向線上下電子B2B業務進行轉型,成為側重電子市場運營的平臺型公司。
如今,深圳華強的主要收入,來源于為消費電子行業上游的電子元器件企業做授權分銷。簡單來說就是,它基于下游消費電子行業如手機、家電的需求,向上游合作公司采購諸如芯片、二極管、電容等電子元器件并銷售——它很像是“在消費電子行業里,面向企業方做生意的京東”。
或許可以這樣說,深圳華強轉型之路的背后,也是華強北的半部變遷史。
華強北背后,有兩個“大房東”
狹義上的華強北,東起上步中路、西至華富路,南北長930米,東西長1560米。它的面積僅1.45平方公里,比一般的自然村都要小,但一度容納了15萬人就業,年電子交易額達到2000多億元。
而廣義上的華強北,指的其實是以全國乃至全球為市場的華強北電子產業集群,其中尤以深圳華強企業為代表。深圳華強的財報最早可追溯到2001年,在這一年中,它的利潤幾乎都來自“物業開發和管理”——也就是收租。
1998年,華強電子世界在華強北路開業,經營面積達3.88萬平方米,后擴容至4.3萬平方米,彼時入駐商戶超3000家,是規模最大的電子交易市場——如今也是。根據2001年財報,當年深圳華強的物業開發及管理收入為1.1億元,其中利潤為6337萬元。
這一年,華強北市場的另一商業地產龍頭,賽格大廈背后的上市公司“深賽格”的物業開發和管理收入約為7500萬元,利潤超5000萬元,這兩家彼時合計運營著近10萬平米的商業地產,占據華強北電子街的半壁江山。所以當我們談論早期的華強北的時候,部分談論的也是賽格大廈和華強電子世界這兩座大商場。
?2006年的華強電子世界
通過“收入/經營面積”粗略測算,千禧年初華強電子世界的每平方米年租金在2500—3000元之間——華強北“檔口二代”蔡明華(化名)曾向《時代財經》介紹,“2000年賽格一個檔口的月租金一般是3000元起”——這一租金水平也大致符合我們通過財報的測算。
更直觀地說,在2010年前,華強北的檔口會以“1平米”的規格進行出租。甚至,一個檔口轉租,承租人還可能要為此支付幾萬到幾十萬元不等的“喝茶費”,也就是轉讓費。
深圳華強和深賽格這兩家的“租金收入”,在此后的近十年里,始終維持逐年遞增的走勢,躍入2億、3億乃至5億元的規模,而這體現的正是華強北電子交易市場的繁榮——商鋪始終處在供不應求的階段。電子一條街的經營面積,也從千禧年初的20萬平,擴展至30萬平、40萬平,直至2007年底擴展到60萬平才放緩。如今華強北的都會電子城、中電電子市場這些經營面積過萬平的市場,都是在那時候建起來的。
只是透過深圳華強的財報,我們可以看到雖然收租是最容易賺的錢,但企業過的從來不是“坐地收租”的日子。
從線下到線上,它想再造華強北
華強北電子街的雛形,其實是賽格大廈一樓的那1400平方米——1988年,由政府牽頭,這里被開辟出來,成立了全國首個組織電子元器件供需配置的交易市場。此后,電子交易需求日益旺盛,賽格大廈逐步開放了其他樓層,以至于最后整棟大樓,都租給了做電子生意的商家——馬化騰創業的第一站,就在賽格大廈五樓的一個單元間里。
華強電子世界同樣如此,一開始,它是用來生產和銷售深圳華強和日企三洋合資生產的彩電和激光頭的。后來賽格大廈拆除重建,商戶沒地方做生意,它的部分廠區才被改造成了商場,最后一步步發展成了一個電子商城。
所以深圳華強早年不論看上去多么像一家商業地產公司,但它首先仍是以生產、銷售為核心的實業公司。在深圳華強2001年—2010年的財報中,我們會看到其生產、銷售視頻產品(主要是彩電和液晶電視)的收入,占整個營收的比重在60%—90%區間,而物業租賃收入在營收中的占比,大多時候都只在5%上下。
深賽格也是。在2023年熱播的《狂飆》中,那臺讓徐江不滿地吐槽一句“什么檔次,跟我用的一樣”的等離子電視機,很可能是賽格和日企日立合資生產的,當年售價35900元。深賽格同時期的物業收入占營收的比重,也從未達到過10%。
?上圖為電視劇《狂飆》畫面,下圖為等離子電視機產品圖
不過,從2001年到2010年,深圳華強的凈利潤在幾千萬到一億元之間起起伏伏,而物業管理這塊業務的利潤,始終高于同時期的企業總凈利。也就是說,深圳華強的彩電業務增收不增利,持續虧損著。物業收入,是供養企業的現金奶牛。
當深圳華強在搗鼓彩電的時候,同時期的華強北市場,正徜徉在手機的海洋里。《愛情公寓》里呂子喬的一句“山寨機,就是牛”,可算是當時華強北手機制造和銷售情況的精煉總結。1999年,全球手機銷量達2.8億部,而中國內地當時還只有70萬部,需求之大可見一斑。據說,在美國、日本,三十天才能配齊一部手機的配件,而在華強北,只需要一天,以至于這里被視作“東方硅谷”。
彼時,因為很多生產廠家沒有資質,不敢標注詳細的生產地址,于是只好寫一句“MADE IN SZ”,“SZ”指的當然是深圳,只不過后來被人說成了“山寨”,而華強北山寨機,也因這誤會而聞名全國。
山寨機滿足了當時消費者對于平價手機的需求,而深圳華強在山寨機的繁榮中看到的,是華強北電子元器件的齊備——一臺手機所需要的全部配件,都能在這1.4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到,而且物美價廉,據說一度便宜到“按斤”賣。
也是在那時候,深圳華強的彩電業務止不住虧損勢頭,開始考慮剝離。于是,打造線上下B2B電子交易市場,撮合產業帶上下游的供需,成了深圳華強的新嘗試。在電商大勢中,它希望在線上復制一個華強北。值得一提的是,同時期,深賽格也剝離了彩電業務,畢竟錄得的同樣是連年虧損。只不過,它選擇去往長沙、寧波建設賽格廣場,試圖在全國復制多個華強北。
深圳華強的選擇算得上“順勢而為”。彼時網購滲透用戶消費習慣,實體店改革在即。華強北商鋪的租金見頂,逐漸步入下行通道,一個檔口創造億元銷售額的神話終難再現,收租雖然便當,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而電子元器件作為上游產品,電商滲透空間可觀,尤其考慮到中小商戶在采購環節的話語權薄弱,需求尚未被很好地滿足。
做1688還是做京東,不是一道選擇題
2010年,深圳華強的業務按行業分,只剩了一個——“高端服務業及電子商務”,這一項帶來了4.45億元收入。其中電商收入2761萬元,電子專業市場經營與服務收入2.89億元,物業管理收入1.2億元,這三塊的毛利率都超過70%,其中電商高達87%。
這時候的深圳華強,很接近于一家輕資產的交易平臺公司,它旗下的電商網站“華強電子網”被寄予厚望,按企業的說法,是“旨在打造以實體連鎖市場為基礎,以電子商務為核心,以供應鏈服務為手段,建立面向電子信息產業的現代高端服務業體系”。
簡單來說就是,把通過“華強電子世界”攢起來的上下游商家放到一個網站里,企業在其中撮合雙邊的交易,賺取廣告費或傭金。可見,“華強電子網”最開始,是希望成為電子交易市場的1688——一個以“撮合交易”為主的平臺,而不是京東——以自采自銷為主。只是這并不容易。
以做“工業品產業互聯網”的國聯股份為例,這家公司在2010年那陣子,也只做化工涂料、化肥、大宗糧油的線上撮合生意,毛利率高達70%,但營收規模始終起不來,停滯在1億出頭的規模。
行業的共識是,工業品、電子元器件這些行業的電商滲透率很難做高,因為B2B業務的客戶群有限,規模效應弱,且買賣雙方在達到一定合作深度后,天然有繞開平臺交易的慣性,也就是所謂的“飛單”。所以自2015年起,國聯股份開始向上自行采購,向下銷售,切入了重資產模式,雖然這一塊業務的毛利率堪稱“彎腰撿鋼镚”,只有3—5個點,但為企業帶來了上百億的營收。
“華強電子網”后來也走上了一樣的道路,營收規模翻了幾番,但毛利率滑落至20%,它開始將自己定義為一個“采購商”,而不是服務商。通過承接下游需求,向上自行采購貨品,并承擔物流、倉儲等。
它最終長成了京東,而不是1688。
2021年,深圳華強開始推進“華強電子網”的拆分上市工作,據招股書,我們看到在2022年的上半年,“華強電子網”營收中的“信息服務”收入,即信息發布、廣告營銷相關收入,只占8.63%——2021和2020年,更是不足4%。此外,它一度強調電子元器件“產業互聯網”概念,但在作為收入主要來源的“全球采購”業務中,線下接單收入占比從2019年到2022年上半年,每年都超過九成,這一業務現實,也遭受了證監會的問詢。
?華強電子網的線上下收入
在2022年達到38.55億元的收入高峰后,“華強電子網”在2023年和2024年上半年收入連續同比下滑,從規模和商業模式來看,似乎與“線上華強北”還相距甚遠。按其招股書闡釋,面向電子元器件2萬億元的交易規模,互聯網僅需在其中做到3—5個點的滲透,就是一片千億級市場——可目前似乎還沒有企業達成過。此類說法,也多見于農業品、工業品的B2B市場,只是對于電商來說,這些仍是當下最難啃的石頭。
華強北轉型的背后,龍頭在2萬億市場里搖擺
華強北過去在社交媒體上,被局限于幾個標簽里,一度是山寨,后來是各種跟進科技熱潮的平替數碼——還有美妝和直播,這些都讓消費者感知強烈。
但可以肯定的是,華強北首先且始終是一個電子元器件交易市場,企業和企業之間的商貿,才是它的生命力所在。在這點上,它和義烏的小商品城、杭州四季青沒有差別。企業側,深圳華強這幾十年來的一系列業務,也始終圍繞著B2B,而沒有面向過終端消費者。
過去,深圳華強的更迭與變換,一定程度上也代表著華強北市場的變化。只是如今,二者已然分野——華強北成了面向所有消費者,而不僅僅是商戶的商圈。這幾年來,“平替”概念流行,信息差被不斷抹除,年輕人開始繞開消費的中間環節。1688成了普通消費者的購物平臺,華強北、四季青、義烏小商品市場,都是人們日常會逛的地方。在近幾年蘋果發布會的熱度都已不再,消電市場景氣度有待復蘇的大背景下,華強北自然不會將自己桎梏在“電子一條街”的標簽里,而是積極地對外宣傳“時尚文化街區”的概念。2018年,它的街頭還出現了很多鋼琴,供游人彈奏、打卡。
其實,早在2000年前后,華強北就引進了以“女人世界”為首的服裝商城,和商超企業“萬佳百貨”(后為華潤收購,更名為華潤萬家)等。公允地說,它的底色一直更接近于多元商圈。
如今的華強北街頭,真正只圍繞著電子商品做生意的商場,只剩賽格廣場和華強電子世界這兩家元老了。其余,或被改造成美妝大樓,或是服飾大樓,還有的做進口美食。因為臨近香港,華強北的美妝檔口可以以相對低成本的方式從免稅店拿貨。據《每日人物》報道,如今華強北的美妝檔口比電子市場的租金貴30%左右。
這從深圳華強“收租”情況也可見一斑,在2015年之后,物業業務的營收規模就停滯在4億—5億元,毛利率長年在70%以下,占營收比重滑落至2%—3%——而這一變化的背景是,不同于華強北商圈不斷靠攏終端消費市場,深圳華強去往了產業的更上游,成了一家更純粹的電子元器件采銷企業。從2015年開始,它通過連續橫向并購包括湘海電子、深圳捷揚在內的多家電子元器件授權分銷商,開辟出了一塊營收上百億規模的電子分銷市場——也正是通過深圳捷揚,它獲得的華為海思產品的代理授權,所以追溯起來,如今這一場“17天16板”的資本狂歡,伏筆埋在10年前。
只不過,相較于營收的激增、股價上的瘋狂,深圳華強的歸母凈利潤已經連續兩年錄得了同比大幅下滑。它營收的增長很大一部分來源于對同行的并購,真實的利潤,仍很大程度上倚賴著“收租”。比如最近的2023年,“收租”對利潤的貢獻度超過了50%。
在規模按萬億元計的電子交易市場,深圳華強嘗試過包括家電企業、產業互聯網平臺、分銷商在內的多種身份。在上市逾27的歷史里,那座如今仍屹立在華強北的華強電子世界商場,是它大刀闊斧的屢次業務更迭中,鎮倉的基石。如今,它似乎還在等第二座“華強電子世界”的破土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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